距離放假還有一周時間，本學期最后一節課順利結課，我從學校開車回家。還未來得及將做飯的食材放至玄關處，手機便開始在口袋里頻繁震動——好友群里，她們在計劃今年的跨年活動，很長一段時間沉默的你，又一次活躍在群聊的界面。

　　【今年春節一起去旅行吧。】

　　【可喜可賀，趕上林凌回國。】

　　【那接風筵和跨年一塊辦吧，好好慶祝慶祝。】

　　【各位務必安排上！】

　　一眨眼，我們走上工作崗位已滿一年的時間，你上一次和我們說準備出國的事宜仿佛還在昨天。自從高中畢業，大家聚會的機會慢慢減少，六年，每個人都適應了社會的快節奏，各自奔走前程，不變的是我們五人仍在維持的這段關系，持續消散的是彼此之間的熱情。

　　【旅行說了幾次都沒去成，我都沒信心了。】

　　【一起做攻略，我覺得可行。】

　　【可是去哪呢？你們有沒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對啊，去哪呢？大學畢業以來，我們早已忘記那種說走就走的感覺。在繁忙的日子里，物質生活的不斷得到滿足，人們卻丟失了自己奮斗的初衷。

　　在大家正撓頭苦想時，你提了一個建議：我們去威海吧，曾經有人說，下雪的海邊最是浪漫，我還挺想去看一看。

　　“我好想去威海，冬天的時候去還能看雪，肯定特別浪漫。”

　　如果我是個自戀狂，那我可以確信，你口中的這個人，應該是我。

　　可惜，我遲疑了。

　　但不得不承認，其內容與我的描述大差不差。

　　大三的時候，我只要攢了點小錢，整個人就想著周末往外跑。還記得大學期間去了不少地方：春天去了婺源，而后周五沒課又計劃省內游。暑假在家的時候，迷上了雪景，特別是刷到冬天的威海，便一發不可收拾，隔三差五往群里轉發各種與威海有關的視頻，試圖鼓動大家組織起來。結果可想而知，我們的旅行因為各種原因，最后都以失敗告終。

　　此次旅行，我多么希望它是成功的，雖然我們旅行的機會不多，但是一個人的存在，讓集體旅行變成了我心底的憧憬。

　　【好啊，那等你回來我們計劃一下。】

　　敲下簡短的一行字，點擊換行鍵的手指遲疑了好一會兒，慢慢落下。與其說我在擔心什么，不如說是不太習慣，時隔已久，我幾乎忘記了與他對話的感覺。

　　【好。】

　　屏幕上僅只是彈出一個字的回復，可在我看來，它是那么的特別。一道淺淺的酒窩印在我臉上———這一次，他沒有和我唱反調。

　　 2月1日這天暮色沉沉，我跟著敏敏坐她男朋友開的車來到機場，車輛剛停穩，馬路對面一個高大的身影躍出流動的人群，朝這邊走來。

　　六年，或許我們的容顏發生了許多變化，但我還是一眼認出了手推行李，邁步前來的你。那一秒，我的心幾近停止跳動，久違的緊張感，霎時把我拉回那個一鼓作氣向你確認感覺的夜晚。

　　相隔十幾米，我的注視似乎對你產生了聯袂，你回應般的朝我這望來，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十米，七米，五米……最后，你站住了腳跟。

　　微微抬頭，帶著笑意，你就立在我跟前，敏敏他們與你熱情的敘舊，過后你轉向我，四目相對間，我的腦袋里只有大片留白，大段想對你說的話，在此刻，像被人抹去了痕跡。反倒只有一個聲音在提醒我：快先打個招呼。

　　于是，我抬起右手———

　　【嗨，歡迎回來。】

　　按照過去我對你的了解，預料你會嘲笑這生硬客套的招手禮，不曾想你笑意猶存：對，回來了。

　　再后來，就是我拉開了車門，你自然的在我身旁落了座。轉念一想，我們好像自認識起，你便總挨著我坐，這隱約成了某種約定俗成的習慣。

　　車上，你們三個聊了許多：關于大家的近況、當今國內外發展的趨勢……我在一旁默默聽著，僅在途中你們的提及下談談自己的看法。你說幾年不見，發現我的話變少了，不像從前那樣，對于分享樂此不疲，我笑笑不語。這怪不得你，你恐怕不知道暗戀的滋味罷，在喜歡的人面前，沒人能夠心如止水，所謂外表的平靜，不過是掩藏內心慌亂的面具，而你看到的，也只是表象的我。

　　六點半，露琪結束年末最后的工作，趕來赴約。晚飯是在老牌韓餐店吃的，還是老樣子點了五人套餐，終于，我們又一次圍坐一起談笑風生。只不過，閑聊的話題由八卦吃瓜變成了對過去的緬懷、對工作的吐槽。

　　不知什么時候，我養成在餐桌上的小酌的習慣，一個人喝實在沒什么意思，但她們都開了車，喝不了，然后你提出可以陪我喝點，便同路易斯換了座，面對我坐。

　　“林凌，這次你回來打算待多久？”敏敏向對座的你問道。

　　我低頭吃著碗中對的排骨，耳朵卻在認真聽，我想知道的，接下來的日子你會作何打算。

　　“嗯，等這邊公司工作交接完畢，估計不回去了。”

　　“你的意思是，以后都打算在國內發展了是吧？”露琪接下話。

　　“對。”你將烤好的五花肉紛紛夾到我們的碗里。

　　你可知道，我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內心竊喜不已，我確信這是老天給我的一次和你坦白的機會。

　　“雖然國內待遇沒有那邊那么好，但是已經很不錯了與同類的公司相比。”

　　“確實，國內相對來說會更卷。”

　　“是這樣，但是，總歸是離家更近了。”

　　“那看來我們以后可以常聚了。”敏敏說完舉杯，我們一齊配合。

　　“也對，離你們更近了。”

　　應該是我愛慕的心思在作祟，感覺你的目光在話音落下之際，一道落在了我臉上，好似這句話是在說給我聽。

　　“露，今天你來聚餐不需要和你家老干部報備嗎？”

　　露琪本科畢業直接進了體制內，工作的時間比我們都長，她在崗第三個月，認識了現在的男朋友陳帆。據她說，當時是陳帆追的她，你知道的，露琪是一個多么有個性的女人，老話說得好，烈女怕纏郎，她看在陳帆的專情又細心的份上，才答應了他的追求。

　　“通知過了，我讓他今晚自己解決晚餐。”露琪語氣中透露著霸氣，“不是我說，我和敏紛紛談了小男友，雅雅也訂婚了，就剩你倆單身貴族，打算什么時候找對象啊？”

　　自打過了25歲，不論什么聚餐活動，我都逃不過這個話題。

　　“緣分這個東西，可遇不可求……”這我熟悉，推脫的話術張口就來。

　　“單身未嘗是件壞事…下次能不能換個理由，這我都聽膩了。”敏敏搶走了我的臺詞。

　　只有阿雅支持道：“我還挺懷念單身的生活的，你看你，經濟獨立，工作時間自由，一個人過確實很舒服…”

　　敏敏打斷她的話：“這位女士打住吧，都訂婚了還來說這話。她都26了還是母單，你這是鼓勵她一輩子孤寡嗎？”她在我身上得不到答案，又把矛頭指向你。

　　“你呢，林同學？前段時間聽你說有喜歡的女生，怎么，還不展開行動？”

　　“就，感覺挺難追。”你將烤肉翻了一面。

　　“她有對象了？”

　　“應該是還沒有。”

　　這真是一個爆炸性新聞，在我來不急反應之時直接被點燃。雅雅和露琪異口同聲：“什么情況啊這是，我們怎么不知道？！你居然瞞著我們！”

　　“就是，我也不知道。”我逼迫著自己擠出笑容。我本以為你回國是上天給我的一次契機，還想借此說破，但是現在看來，真是可笑，我這般堅持到底為了什么。

　　“啊，沒有故意要隱瞞，畢竟八字還沒一撇呢。”

　　敏敏斟酌許久，點了點頭：“要是人家沒有對象，你還是很有機會沖一把的。”

　　“行吧，建議我收下了。”你笑應著，隨手握起酒杯，伸了過來，“我認為此刻我們倆最適合碰一杯。”

　　“怎么說？”

　　“戰友。”

　　“滾啦，誰和你是戰友。”我碰了回去。

　　茶余飯后，我們的活動步入正題，大家幾經商討，定下了新年出游的時間，并做了大致的旅行計劃。大約是晚上十點，敏敏和她男朋友送雅雅回家，露琪提出開車送我倆回去，你說你剛剛回國，太多朋友要見，還要赴約下半場，就不和我們一道了。

　　車輛向家駛去，車窗灌進來的風早將酒氣吹散，今晚發生的事情還在我的腦海里回放，我曉得，我的情緒已經掉入萬丈的深淵。

　　六年前，我糾結又敏感，沒有勇氣捅破橫在我們之間薄紙，而今看來，更不可能了。

　　“難過了？”風聲里我隱約聽到露琪的聲音。

　　“……”

　　“還打算說嗎？”

　　“…”

　　答句到了嘴邊又咽下，我深知那該是多么的蒼白無力。

　　“不管怎么說，別讓自己后悔。”

　　窗邊，風聲呼嘯，寒意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