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4晚上，陳鄰西跟著表姐表妹蜷縮在堂屋的沙發上看電視。媽媽及姑姑們在廚房里忙著準備晚飯，香味一陣陣飄出來。弟弟陳章丘坐在地毯上拼樂高，表哥則抱著陳鄰南的平板電腦研究個不停。

　　“二姐，幫我找找這個零件。“陳章丘舉起一塊藍色的積木，“我找半天了。“

　　陳鄰西懶洋洋地翻了個身：“自己找，沒看見我在看電視嗎？“

　　“小氣鬼。“陳章丘嘟囔著，繼續在地毯上摸索。

　　廚房里傳來媽媽的喊聲：“西西，來幫我洗一下碗。“

　　陳鄰西不情不愿地爬起來，趿拉著拖鞋走進廚房。媽媽正在洗大姑采來的野蔥，見她進來，便讓開水槽的位置。

　　“碗要不夠用了，趁著還有熱水，趕緊洗洗。”

　　“知道啦”

　　“我來幫西西一起洗”大姑拿起碗說。

　　“你剛回來，去堂屋休息去。”媽媽切著野蔥，背朝大姑不緊不慢的說。

　　“嗐，那有啥”

　　“就是啊嫂子，一起干活才熱熱鬧鬧的”二姑盛起回鍋肉，把肉放在灶上，準備炒下一道菜。

　　“好吧好吧，你們不嫌廚房擠就行”

　　“大姑二姑，你們明天就走了嗎？”

　　“對啊，你表姐初7就開學了早點回去準備準備。”二姑笑著說，手里的鏟子一刻也不停。

　　“好吧好吧，我會想你的二姑”陳鄰西拿起碗，頭也不抬，仿佛沒心沒肺，只要忽略掉眼中微閃的淚光。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倒也沒人注意到。

　　“好好好”二姑笑著說。

　　“哎呦西西，我離你這么近，你都不說想我”大姑感慨的說。

　　陳鄰西碰了碰大姑，有點扭捏的說“哪里，我也想你嘛”

　　“哎呀，這才對嘛”

　　媽媽轉身拿起盤子頭也不抬地說，“你表姐今年高考，你多跟她聊聊，傳授點經驗。“

　　陳鄰西撇撇嘴：“我哪有什么經驗...“

　　正說著，門鈴響了。陳章丘一個箭步沖過去開門：“爸爸回來啦！“

　　爸爸提著大包小包的水果零食進來，臉上帶著疲憊的笑容：“南南西西，來幫爸爸拿東西。“

　　陳鄰西大聲說“我還在洗碗，大姐在廁所里”

　　表哥趕緊過去接過幾個袋子，沉甸甸的，里面是各是各樣的零食和水果。表姐表妹也各自拿起一兩袋。

　　表哥略帶疑惑：“舅舅，怎么還買這么多啊，我們明天就要走了，吃不完這么多啊”

　　陳爸擦擦額頭：“給你們路上吃啊，你看我年前買的年貨這么快就沒有了，多買點也夠那幾個小孩吃好多天”

　　“舅舅，我們不需要帶這些東西的，可以半路買嘛”

　　“表哥，半路買太麻煩啦，都不能直接吃”表妹抱著袋子，走在陳爸旁邊。“再說了，我們是一家人，拿點怎么啦，是吧姐姐，是的舅舅”表妹先是看了自己的姐姐，而后看著陳爸，搞得表姐有點小尷尬。

　　陳爸哈哈兩聲，很是開心，大手扣扣表妹的頭，“沒錯沒錯”

　　吃飯晚飯后，大家還是一貫的坐在篝火旁，磕著新買的瓜子，時不時聊著天。二月總是很奇怪，過年的時候總比往常幾天冷那么幾個度，鄉昭白天溫度很適宜，晚上卻要穿上大衣，圍著火爐。

　　初五，吃完午飯后，陳爸一家人送走了大姑二姑兩家，媽媽和奶奶把水果零食一個勁的往兩家人包里塞，過程還悄咪咪的塞了好幾百。三家人拉拉扯扯的，上演了一波拉鋸大戰。

　　陳鄰南悄咪咪跟陳鄰西說：“你看，一群虛偽的女人，直接塞車里多方便呀”

　　陳鄰西認同的點點頭：“精辟”

　　送走了兩家人，陳鄰西葛優躺在沙發上，有氣無力“哎呀，送人真的好累”

　　“二姐我們今天去河邊釣魚唄”陳章丘想到了昨天陳爸帶回來的釣魚工具

　　“休息一下嘛”

　　“好吧”

　　下午，陳鄰南三人挖好蚯蚓，興致勃勃地往河邊去了。

　　與此同時，南邱的一端，羅森正站在自家門口，目送最后一波親戚離開。

　　“小森啊，下次來姑媽家玩。“姑媽搖下車窗，熱情地招呼道。

　　羅森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好的，姑媽慢走。“

　　車子剛開走，他就迫不及待地關上了門。客廳里一片狼藉，茶幾上堆滿了瓜子殼和糖果紙，沙發上還留著幾個小孩跳來跳去留下的腳印。

　　羅森深吸一口氣，開始收拾殘局。他討厭親戚串門，討厭那些虛假的寒暄，更討厭那些小孩在他房間里亂翻東西。

　　“小森，“爸爸從廚房探出頭來，“你表弟是不是又把你的模型弄壞了？“

　　羅森的手頓了一下。那是他珍藏的高達模型，表弟非要拿出來玩，結果摔斷了一條腿。

　　“沒事。“他低聲說，“我自己修修就好。“

　　爸爸嘆了口氣：“你總是這樣，什么都憋在心里。“

　　羅森沒說話，繼續收拾著茶幾。他想起表弟弄壞模型時，姑媽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小孩子不懂事“，而爸爸也只是笑笑說“沒關系“。

　　沒人問過他是不是心疼，是不是生氣。就像沒人問過他，為什么總是獨來獨往，為什么不喜歡和親戚家的孩子玩。

　　收拾完客廳，羅森回到自己的房間。書桌上還放著被摔壞的模型，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來，發現斷口很整齊，應該能修好。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是陳鄰西發的朋友圈：「今天去釣魚，居然一條沒釣上...附圖：認真的小弟」

　　羅森看著這條消息，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他不知道陳鄰西喜不喜歡親戚串門，但她總能找到樂趣。比如和表姐聊天，和表弟玩鬧，甚至和長輩們斗智斗勇。

　　「在嗎，我這邊剛送走最后一波親戚，你呢？」他回復道，「感覺整個人都輕松了。」

　　「我釣魚啊」陳鄰西很快回復，「我也今早也送走了親戚」「不過我還是有點舍不得姑姑們」

　　羅森想起爸爸剛才的表情，帶著幾分不舍。他突然有些愧疚，自己是不是太冷漠了？

　　「你姑姑對你還挺好的」他斟酌著用詞，「我姑姑會說我太孤僻了。」

　　「你確實有點。」陳鄰西發來一個偷笑的表情，「不過我覺得你這樣挺好的，不喜歡就不要跟他們講話就好了。」

　　羅森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知道陳鄰西只是隨口一說，但還是忍不住開心。他知道陳鄰西開心的時候對誰都很好說話，對誰都很好。

　　「對了，」羅森發去一條消息，「開學前要不要見一面？我請你喝奶茶。」

　　羅森的手指停在屏幕上。心臟不停的砰砰跳，祈禱著她不要拒絕。

　　「我可能沒空...」陳鄰西幾秒后發了條消息

　　「那算了。」羅森很快回復，「我和何曉去。」

　　羅森看著這條消息，突然很后悔。他明明知道會被拒絕，為什么還要提出來？

　　消息發出去后，顯示已讀，卻沒有回復。

　　羅森握著手機，心里空落落的。他知道，陳鄰西并不想見到他，手機里聊天很熱情，可現實對他卻避而不見。

　　窗外，夕陽西下。羅森看著天邊的晚霞，突然想起陳鄰西說過，她最喜歡看日落。

　　“如果現在和她一起看日落，該多好啊...“他輕聲自語。

　　但房間里只有他一個人，和那個斷了一條腿的模型。

　　幾天過后，陳鄰西看著廚房里忙碌的背影，“媽...“她輕聲說，“我開學前想吃你做的紅燒肉。“

　　“好，明天就給你做。”“快去教你弟做作業去，要開學了作業還一大堆。”在洗好菜板后，陳媽便從冰箱里拿出五花肉，紅燒肉而已，輕輕松松。

　　晚飯很熱鬧，陳鄰西一眼就看到了紅燒肉，眼神都變得清澈了，“哇，紅燒肉，好香。”

　　“媽媽你不是說明天才做嗎”陳鄰西激動得盛起了飯，等給所有人盛好后，迫不及待的坐在紅燒肉旁邊。

　　“冰箱里有肉，順便就做了嘛”陳媽樂呵呵的說道。

　　“唉，就是沒有雞肉了，媽媽都不給我做雞腿吃”陳章丘看著紅燒肉說到。

　　“你想吃那明天殺雞吃嘛，兩個雞腿都是你的”陳媽夾著菜，臉上洋溢著幸福，做飯有人愛吃，是對做飯的人的最大的肯定。

　　“真的嗎，明天我們真的殺雞？”陳章丘眼里全是驚喜。

　　“真的真的”陳爸笑著說。

　　話題從吃的漸漸的移到學校里。陳章丘坐在陳鄰西旁邊，不停地問她高中的事情。

　　“你們學校作業多嗎？“陳章丘咬著筷子問，“聽說你們學校特別嚴。“

　　“還行吧。“陳鄰西夾了塊紅燒肉，“就是考試特別多。”

　　“那你怎么考試考那么好的？“陳章丘追問道，“我看你每次考試都是年級前50。”

　　陳鄰西想了想：“可能就是...天賦吧。”

　　陳鄰南插嘴道：“西西，你們學校有天文社嗎？我聽說你加入了天文社。”

　　“有啊。“陳鄰西眼睛一亮，“我們會組織觀星活動，特別有意思。就是兩星期才有一次社團活動”

　　“真好啊...“陳章丘羨慕地說，“那是不是特別好玩，可以看到各個星球的顏色？”

　　陳鄰西看著弟弟憧憬的表情，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高一了。再過兩年，她也要像表姐一樣，為高考焦頭爛額。家人們你一嘴我一句的問陳鄰西兩姐妹高中和大學的生活，兩人一直不停回復，畫面很是其樂融融。

　　飯后，一家人圍坐在電視機前看春晚。陳鄰南和陳章丘在搶遙控器，被爸爸訓了一頓。陳鄰西靠在媽媽肩上，聞著媽媽身上淡淡的油煙味，感覺特別安心。

　　“你們幾個小娃”媽媽突然說，“開學前要不要去外婆家看看？”

　　“好啊。“陳鄰南點點頭，“我也好久沒見外婆了。“

　　第二天一早，陳鄰西幾個就跟著爸媽去了外婆家。外婆住在鄉昭旁的一個小村上，院子里種滿了各種花草。陳鄰西最喜歡外婆家的葡萄架，夏天的時候，她總喜歡坐在下面看書。

　　“章丘來啦！”外婆笑瞇瞇地迎出來，“快進來，外婆給你們煮了湯綠豆。“

　　陳章丘撲進外婆懷里：“外婆，我想你啦。“

　　“好孩子。“外婆摸著陳章丘的頭發，“才多久沒見。你們兩個也過來，讓我看看。”

　　坐在外婆家的老藤椅上，喝著冰鎮的綠豆湯，陳鄰西覺得時間好像靜止了。她聽著外婆絮絮叨叨地講著小村上的趣事，看著院子里飛來飛去的麻雀，突然希望這個寒假永遠不要結束。

　　可是時間總是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正月十五，陳鄰西也準備開學了。家里面就只剩下陳鄰南和陳章丘兩個小孩了。

　　媽媽在廚房里忙著給她裝吃的，陳鄰南則一遍遍檢查她的行李。

　　“西西，記得按時吃飯。“媽媽把烤好的雞翅塞進她的包里，“別總吃垃圾食品。”

　　“知道了，媽媽。”

　　“在學校有什么事就給家里打電話。“爸爸說，“缺錢記得講。”

　　“好。”

　　班車上，陳鄰西把臉埋進書包里，聞到了媽媽特意給她洗過的香味。這個寒假，她吃了媽媽做的紅燒肉，聽了外婆講的故事，還收到了爺爺奶奶爸爸給的好多好多錢。

　　二月的風還帶著料峭寒意，陳鄰西裹緊了外套，她站在商場門口，百無聊賴地玩著手機

　　“鄰西！這里！“

　　熟悉的聲音傳來，她抬起頭，看見何曉正朝她揮手。何曉今天穿了件粉色的羽絨服，襯得她圓圓的臉蛋更加可愛。陳鄰西眼睛一亮，小跑著過去挽住好友的手臂。

　　“你可算來了，我都等得凍僵了。“陳鄰西夸張地打了個哆嗦，“待會得請我喝奶茶。“

　　“好好好，請你喝雙份珍珠。“何曉笑著捏了捏她的臉，“不過你確定羅森不會來嗎？他昨天不是跟我說要來找你？“

　　陳鄰西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撇撇嘴：“我跟他說了今天要和你逛街，讓他別來煩我。“

　　“嘖嘖，人家可是特意從城西跑來找你。“何曉揶揄道，“你就不怕他傷心？“

　　“他傷心關我什么事。“陳鄰西翻了個白眼，“我又沒讓他喜歡我。“

　　兩人走進商場，暖氣撲面而來。陳鄰西摘下圍巾，露出一張白皙精致的小臉。她的眼睛很大，眼尾微微上翹，笑起來時一邊臉上還有淚窩。此刻她正專注地盯著奶茶店的菜單，完全沒注意到不遠處有個熟悉的身影。

　　羅森站在扶梯旁，看著陳鄰西的背影。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毛衣，下身是淺藍色牛仔褲，整個人看起來干凈又清爽。她正在和何曉說笑，時不時蹦蹦跳跳，馬尾辮在腦后一甩一甩的。

　　他握緊了手中的禮物袋，里面是他特意挑選的開學禮物——一個星空投影儀。他知道陳鄰西喜歡看星星，每次聊天她都會說起天文社的活動。

　　“羅森？“

　　熟悉的聲音讓他渾身一僵。陳鄰西不知何時已經轉過身來，正驚訝地看著他。她的手里還捧著奶茶。

　　“你怎么來了？“她皺起眉頭，“我不是說了今天要和曉曉逛街嗎？“

　　羅森感覺喉嚨發緊，他努力扯出一個笑容：“我...我就是路過，想著給你送個開學禮物。“

　　陳鄰西看了眼他手中的袋子，又看了看身邊一臉看好戲的何曉，嘆了口氣：“羅森，我們不是說好了嗎？開學前我要和曉曉好好玩，等開學了再說。“

　　“可是...“羅森上前一步，“我們不在一個學校，開學后見面就更難了。“

　　“那又怎樣？“陳鄰西后退一步，“我們本來就不是非要見面不可的關系。“

　　這句話像一把刀，狠狠扎在羅森心上。他感覺手中的禮物袋突然變得很重，重得他幾乎拿不住。

　　“鄰西...“何曉輕輕拉了拉她的袖子，“要不我們改天再逛？“

　　“不要。“陳鄰西倔強地揚起下巴，“我們說好今天要去看電影的。“

　　羅森站在原地，看著陳鄰西拉著林曉曉快步離開。她的背影依然那么好看，卻離他越來越遠。他低頭看著手中的禮物袋，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他知道陳鄰西不喜歡他，從初中開始就知道。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她，想要對她好。就像飛蛾撲火，明知會受傷，卻還是義無反顧。

　　商場里人來人往，羅森卻感覺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他慢慢走到垃圾桶旁，將禮物袋輕輕放了進去。

　　轉身離開時，他聽見自己的手機響了一聲。是陳鄰西發來的消息：「禮物我改天再拿，今天真的不方便。」

　　羅森盯著屏幕看了很久，最終沒有回復。他知道，這不過是陳鄰西的又一次婉拒。就像她總是用各種理由推脫他的邀約，總是用各種借口避開他的關心。

　　走出商場，寒風撲面而來。羅森抬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突然想起陳鄰西曾經說過，她最喜歡春天的星空。因為冬天的星星太冷，夏天的星星太熱，只有春天的星星剛剛好。

　　可是現在，他連和她一起看星星的資格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