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剎那,傅佩嘉如醍醐灌頂,忽然明白了過來。過了好片刻,她才找到了說話的能力:“良嫂,謝謝你。只是不知道會不會連累你?”
良嫂拍著她的手寬慰她:“小姐放心。東家不做做西家。反正我老早就打算走人了,只是我的用工合同沒到期,不做要賠錢的。再過半年我也到期了,到時候就算讓我留,我也不打算做了。”
良嫂遞給了她一個早早準備好的行李袋子:“小姐,這是我從你更衣室里整理出來的衣服,這些天正好穿。過些日子我再整理一些——反正更衣室那么多衣服,別人也發現不了。”
傅佩嘉不是不感動的:“謝謝良嫂。”
“跟良嫂有什么好謝的。這本來就是小姐你自己的衣服。”
“小姐,你瘦了好多。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揮手道別,良嫂不甚放心地再三叮囑她。
那天夜晚,傅佩嘉再一次地失眠了。哪怕她不斷努力,但腦中依舊不斷閃過那個女子的臉。
明艷倩麗,落落大方。她應該是喬家軒現在的女朋友吧。
這太正常不過了!以喬家軒的外在加上如今的財勢,沒有女朋友才不正常呢。
“嘉寶,你有雙好看的眼,能清澈地倒映整個世界。”他曾經這樣對她說過。
那個女子亦有雙黑白分明的眼,且自信滿滿神采飛揚,那是職場OL才有的從容自信大氣。
哪怕到了如今,傅佩嘉發現自己居然還是會覺得很受傷,很難受。
黑暗中,她默默揪住了自己的睡衣。胸口某處,酸脹發疼,似有膿血要噴薄而出了。
如這一年來的每一晚,傅佩嘉拉過被子蓋住了自己的頭,在那里她可以把自己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仿佛這樣,她就可以抵抗所有的寒冷與傷害!
那一通差點被喬家軒抓包的電話是江偉打來的,他告訴她,他朋友工作的公司有一個職位空缺,他推薦了她。希望傅佩嘉抽時間去面試一下。
江偉的這個推薦,不管是否成功,都叫傅佩嘉感激不已。
這年頭,從來都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曾經跟隨父親的那些人里頭,也只有鐘秘書,這一年多來依舊忠心耿耿,三五不時地來醫院探望父親。
不過,這一次再見,傅佩嘉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一個月未見,鐘秘書本來烏黑的頭發已然全白了。鐘秘書看出了她眼里的驚愕,淡淡苦笑:“以前都定期去染發。跟在傅先生身邊,見的人非富則貴,自然要注意形象。如今用不著了,也就隨它去了。
“小姐,你也變了。變成熟穩重了。”
經歷了那么大那么多的事情,她怎么能夠保持不變呢。傅佩嘉不愿著墨在此上頭,便轉移了話題:“鐘叔,你最近怎么樣?找到新工作了嗎?”
“就我這歲數,也該退休了。”鐘秘書道,“對了,我昨天去看過傅先生。護士說傅先生情況很穩定,如無意外,下個星期就可以轉回普通病房了。小姐,這一年來,真的辛苦你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如果不是我,爸爸就不會接受他,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這一年來,內疚悔恨猶如淬了毒的藤蔓,一直牢牢地纏繞著傅佩嘉,令她日夜寢食難安。
“小姐,你別這樣自責。這事情不能怪你。連經歷過那么多大風大浪的傅先生都沒有看出喬家軒暗藏的狼子野心,可見他城府之深。
“再者,也是傅先生的病情這幾年越來越嚴重的緣故。若不是如此,傅先生也不會輕易放權的。哪怕此人是小姐的老公。”鐘秘書一再地寬慰她。
傅佩嘉垂眼盯著杯中的飲料,良久后,她沉沉抬眼:“鐘叔,事到如今,你有沒有懷疑過父親當年突發心臟病之事?”
鐘秘書目光閃爍,支吾不言。
傅佩嘉便心明如鏡了:“鐘叔,你果然早有懷疑!”
父親雖有心臟病,但平日里保養得宜,又有私人醫生在身邊定期檢查,全權負責父親的身體狀況。這些年來,病情一直控制得很好。
但,卻在她婚后第二年發病了,且來勢洶洶,令父親不得不在家休養。
畢竟醫學上有各種的可能性。當年的傅佩嘉亦從未有過其他想法,一直以為是父親工作繁忙、操勞過度誘發了心臟病而已。
然而這一切發生后,偶爾午夜夢回,傅佩嘉都不禁懷疑父親當年的病是否事出有因,甚至懷疑是不是喬家軒在里頭做了什么。
她甚至上網查過資料,有很多藥物會誘發心臟病。以當年喬家軒的身份,每天都有無數個機會可以在父親的飲食里做手腳。
鐘秘書長嘆了一口氣:“可惜我懷疑得太晚了。傅先生昏迷后,我才發現太多事情都太巧合了,讓人不得不懷疑啊。可是,一切都已成了定局,就算現在發現不對勁,也已經于事無補了。算了,小姐。都已經過去了。就不要再去多想了。”
鐘秘書推給了她一個信封:“小姐,我要回老家一趟,可能要住上一段時間才回來。前些天,我把洛海的房子賣了,這里有點錢。你拿著,以防有急用。只是我能力有限,加上小康——”
“鐘叔,不用了。你現在沒有工作,小康還在美國念書,各種開銷都很大。這些你自己留著,以備不時之需。”
“小姐,你收下吧。這是我對傅先生的一點小心意。”
“鐘叔,你來看爸爸,我已經很開心了。這錢我真不能收。”
“小姐——”鐘秘書一再堅持。
傅佩嘉只好道:“鐘叔,這樣吧,你先收著。要是我到時候真有急用,再來跟你拿。好不好?”
鐘秘書無奈地點頭。
“鐘叔,等你回來,抽空多來看看爸爸,陪他聊聊天。或許他聽到了你的話,某天會醒過來也不一定。”
“小姐,你放心。鐘叔一定常來。”
打從傅佩嘉有記憶以來,鐘秘書就常伴父親左右。平日里父親工作忙,她的很多事情都是由鐘秘書代勞的。一直以來,鐘秘書對她來說便如半個親人。
雖然沒用鐘秘書的錢,但他的這份心意,傅佩嘉則深深感謝。
幸好吉人天相,一個星期后,父親傅成雄就脫離了危險,轉到普通病房觀察。
這個月,急救費加上ICU(重癥監護室)病房的費用,起碼要比往日翻一番。她再度捉襟見肘。
這些日子以來,每個月所需的費用仿佛就是一頭噬人巨獸,不停在她身后追趕,隨時準備將她拆吞下肚。
但傅佩嘉除了一日一日地熬,熬過這些,又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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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黃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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