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瑛拉著辛薇,感慨萬千。
“柳姐姐現在特別忙,原以為不就管一群女人,沒人鬧事也就行了。竟還要管宮女們的衣食住行,天天一大堆賬目要核算,還要籌備元宵宴……這哪是什么好差事?”
忙的都沒空搭理她,日日同一堆枯乏的數目打交道,楚瑛實在覺著無趣。
“就這差事,無數人爭搶呢。”辛薇道。
楚瑛嘖嘖道:“好好的吃喝享樂的日子不過,搞得這么忙,出錯了還要問責,這差事有啥好爭搶的呀,是享福享夠了嗎!”
有多少人偏生這樣想不開?楚瑛是斷然想不明白的。
辛薇豎起一根手指在唇邊。
“可別說了,差事是皇上給的,你這么說可要得罪皇帝。”
楚穎趕緊捂住嘴,一雙杏仁眼四處瞄了瞄,“要是有人告狀,我就死活不承認我說過,反正皇后死活不承認也……”
話未完,她表情突然變得扭曲,捂住肚子道:“我去個茅廁!”
隨后猶如一陣風竄了出去。
楚瑛特別能吃,也不管養不養生,性寒傷胃的食物她都無節制的亂吃,吃壞了肚子是常事,辛薇也就不稀奇。
辛薇嫻靜在原地等著,再過半個時辰帝后和長公主會到,屆時便可入座了。
幾位宮嬪站在不遠處,曹昭儀和于昭儀被簇擁在其中,忽然的,曹昭儀向辛薇這邊看了過來。
“這是……”曹昭儀面露好奇之色。
于昭儀笑著說道:“這便是辛婕妤吧。”
如今后宮中人都知道楚婕妤和辛婕妤同柳妃有些容似,楚婕妤因長公主一事已是闔宮盡識,那么不難猜出來,眼前的便是湖光榭的辛薇了。
躲也不成,辛薇規規矩矩的淺淺行了一禮。
曹昭儀饒有興趣道:“這就是被內務府賞了一壇酒的辛婕妤么?”
“是的。”辛薇道。
曹昭儀眉眼帶笑:“聽說還是上頭哪位主子的意思,咱們姐妹幾個一大早揣摩來揣摩去,還是想不透這一壇酒是為何,辛婕妤可知其中緣由?說來給我們聽聽。”
能干涉內務府的上頭主子,無非是皇上,太后,長公主。總不可能是皇上,那么大概率便是太后或長公主了。
究竟是哪個主子,為何下這道旨意,可叫她傷透了腦筋。
“嬪妾不知其中緣由,不過嬪妾聽說過一句話。”辛薇神色未動,清晰念道,“尊中有美酒,胸次無塵事,寵辱了不知,動靜得如意。由此可見,酒為珍物。”
曹昭儀本意是取笑她,取笑不成,是不肯輕易罷休的。
“說的煞有其事的,差點給你唬住了,”曹昭儀噗嗤笑道,“我倒是聽說,民間有不少人焚酒自盡,怕是哪位主子要你效仿吧?”
民間的確有這樣的事跡,將烈酒灑滿屋子,一點既燃,必死無疑。
曹昭儀說得如此直白,周遭不少目光便沖著辛薇投了過來,紛紛猜忌。
辛薇淺淺一笑,反問道:“昭儀姐姐為何要這樣說呢?后妃自戕乃是大忌啊。主子若要我的命,為何不賜白綾毒酒?”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要她一個婕妤的命,何須彎彎繞繞?
顯然,這一壇杜康的緣由絕不在此。
曹昭儀一雙鳳眼流轉了幾番,尋不到合理的解釋,越發覺得難堪,滿腹惱怒化作一聲冷笑,故意問道:“辛婕妤是住哪個宮呢?”
沒等辛薇回答,曹昭儀又高聲道:“是湖光榭么?”
“湖光榭是什么地方來著?沒聽說過哪個正經做主子的住湖光榭的呀!”
眾所周知,湖光榭先前住的,是專門給先帝宸妃唱戲的戲子。
宸妃亡后,湖光榭的戲班子也不知所終,有說這些戲子被送出宮去的,也有人說,宸妃愛極了聽戲,先帝便讓這些戲子給宸妃陪了葬。
婕妤雖是低階嬪妃,好歹也是個正經小主,住這樣一個鬼地方,當真是個笑話。
辛薇眉心一皺,正打算回嘴,于昭儀手抱暖爐上前一步,先行說道:“曹妹妹,長公主一會兒可就來了。”
大年初一之日,長公主當眾讓曹昭儀難堪,可讓曹昭儀好多天都羞于見人。
經于昭儀這么提了一嘴,眾人都想起來這回事了。
曹昭儀嘴邊肌肉抽了抽,狠狠瞪了于昭儀一眼。
辛薇這才注意到這位于昭儀。
于昭儀著一身玉石蘭蜀錦,一雙柳葉眼眼尾一點紅痣,髻間插一支天水碧瑪瑙簪,垂著翠綠短流蘇,一顰一笑淡雅從容,頗有高門貴女風范。
方才兩位昭儀站在一起,以至于她以為兩人交好,眼下看來,并不是的。
如此細想,于昭儀進宮兩年有余,一貫低調行事,不愛出風頭,也不愛與人起爭執,怎么會同最愛張揚挑事兒的曹昭儀交好?
大抵是曹昭儀主動湊上去的吧。
而這位于昭儀,素來低調卻為她出言得罪曹昭儀,可見也是性情中人。
待曹昭儀走遠,辛薇走上前頷首道:“多謝昭儀姐姐。”
于昭儀莞爾一笑。
“她一貫如此,宮里許多妹妹都有怨言,你不必放心里去。至于那壇杜康,妹妹你說的不錯,主子要為難你,賜你毒酒白棱便是,無論美酒奇珍,皆是皇恩,誰都不該置喙。”
辛薇道:“姐姐說的有理。”
于昭儀瞧著她順眼,拉過她手,道:“旁人只知戲子住過湖光榭,卻不知湖光榭與長公主的芳菲殿遙遙相對,看的是同一處景致,能差到哪兒去呢?”
自然是不差的。
住的雖是戲子,卻是宸妃流連忘返之處,湖光榭中的亭臺樓閣無不是數一數二的匠公打造,用料也是極其奢靡的。
辛薇低眉道:“我出生貧寒,從小住的地方屋頂是用稻草堆的,冬不遮風,夏不擋雨。能有湖光榭這樣的住處,已是萬分慶幸,亦不會將旁人所言所語入心的。”
于昭儀眼中星光粼粼,有些憐憫動容。
“你沒有一個好出身,在宮里千萬不要強出頭,”于昭儀壓低了聲音,道,“她們有些人在宮里悶出了病來,就愛欺負出身低的,你一定要謹言慎行。”
辛薇對這話十分認同。
有些人百無聊賴,千方百計從他人身上找樂趣,有些人卻是早早看清了,唯愿平安度日。
于昭儀同她講這話,是真心實意為她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