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安靜，蘇顏還保持著收舞的動作。

　　坐在地上，白色寬大的裙擺在她周側成了一朵花。

　　許是沒有想到他這樣回答，她突然愣住了。

　　寂靜。

　　周不疑已經很久不曾經歷過這樣的狀況了，就在他心生惱怒恨不得將自己舌頭咬下來的時候，蘇顏突然撲哧一下笑出來了。

　　她的雙眸微彎，早就不復往日的盛氣凌人，眼睫很長天生帶了幾分卷翹，瞳中映出他的倒影，好像只看得見他一人。

　　整張面龐因這一笑而顧盼生輝，讓人為她神魂顛倒。

　　周不疑心中的一點惱意便在她的笑中消失了，如同烈日下被蒸發的一滴水珠。

　　熾得他竟有些發慌。

　　他近乎縱容的瞧著她。

　　又有什么事呢？

　　她只有這些短暫的時辰了，讓她高興一下又何妨呢？

　　即便是罪不可赦的囚犯在死前還能吃一頓飽飯呢。

　　便當做斷頭飯吧。

　　他想。

　　蘇顏轉眸對他笑道：“若是能永遠如此便好了。”

　　說完，她便一瞬不瞬的盯著他，仿佛這樣就能看懂他的情緒。

　　甚至有那么一瞬間，她希望他能夠將所有的事全盤托出。

　　但令她失望的是，他眉宇間沒有一絲褶皺，自然也沒有猶豫，虛假的扯出一個笑容：“是啊，若是能永遠如此便好了。”

　　他的神色間沒有一丁點的猶豫和悔恨。

　　理所當然想必形容的就是他吧。

　　蘇顏細細的打量著他，一下興致全無，默默地垂了眸。

　　隨手拿起一塊騾子黛細細的描眉，很是認真。

　　周不疑就在她身后靜靜的看著。

　　才發現她原本的眉形其實就很不錯，很淡周圍沒有更多的雜眉，許是從小絞了面的緣故，她臉上幾乎沒有細小的絨毛。

　　她的臉是極標準的鵝蛋臉，畫上柳葉眉就極好看了。

　　而她的額頭中央有他為她畫的花鈿。

　　是他給她畫的。

　　是他。

　　等到她描完一邊的眉，他突然提出：“阿顏，我為你描眉吧。”

　　畫眉舉案，是夫妻之間才能做得事情了。

　　當意識到這一點時。

　　她的心臟狂跳，呼吸都沉重了幾分，抬眼望向他的睫毛微微抖動，眼神中盡是不確定，余光從睫毛縫隙中瞧見另外一個人影隱在陰暗處。

　　她的騾子黛還懸在空中，微垂著頭，保持著描眉的動作，像是在思考什么。

　　握著騾子黛的手指纖長，袖擺滑落，露出白皙的手腕，被白色腰帶系出的腰盈盈一握，層層疊起的紗裙下甚至能夠隱約瞧見她纖細的腳腕。

　　不管是周不疑還是隱在黑暗中的人都靜靜的等待著她的回答。

　　也不恰然，若非顧及著什么，想必那人早就抑制不住自己沖了出來。

　　因為他此時手背上青筋暴起，瞧著周不疑的雙眼露出血絲，有著深沉的恨意和嫉妒。

　　周不疑是個沒什么耐心的人，但此時他卻再次重復了一遍道：“阿顏，我可以為你描眉嗎？”

　　”好呀。”她唇邊散漫的笑意收斂，神情變得很是認真。

　　殷切的將手上的騾子黛遞了上去。

　　他心中多少有些許的愧疚之意，這次他沒有抱怨，認真的拿起騾子黛像是她那樣描眉。

　　她仰著頭，而他低著頭，為了能夠畫出好看的眉，他們二人離得很近，呼吸錯雜在一起。

　　“你瞧瞧，描的可與你的一樣？”

　　他這樣說道。

　　當他心無旁騖的畫完眉，他才發現原來他們二人之間的距離已經這樣近了。

　　她溫熱的呼吸打在他的喉嚨處，他甚至想要極力抑制住自己的心跳，不讓她聽見。

　　蘇顏又對著他笑了一下，嘴角的梨渦淺淺的凹陷了下去，笑得很是甜膩。

　　手指順著他的衣袖攀上他的胸膛，手附在他的胸口處，眼睛亮的像是星辰，甚至故意湊近了他面前：“你的臉怎得這樣紅，心跳的也這樣快。”

　　她的氣息頓時不知吹拂喉間還吹拂在了臉上，帶著一股槐花的香甜感，她甚至能夠感受到手下的心一頓然后就是劇烈的跳動，體溫滾燙的幾乎灼傷她的手。

　　他心跳如雷，猛地往后退，臉頰上的熱意卻絲毫沒有退散的意思。

　　反而越演越烈。

　　“你怎得如此不知羞？”

　　他強行為自己找回面子。

　　但話一說出口就已然覺得不對。

　　想要彌補卻又不知該如何做。

　　他低眸看著蘇顏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凝固，眼中的光也瞬間灰暗了不少，他伸出手，這本是一只握劍的手，手指修長有力。

　　握著她的手腕然后將她的手再次附上自己的胸口。

　　一字一句認真道：“因為我心悅于你。”

　　蘇顏睜著水盈盈的眸子，雪一樣蒼白纖弱的肌膚，唇卻因為她緊張而咬的艷紅若雪，顧盼流連間，是她自己都不知曉的萬種風情，盡數揉碎了放進眼尾中。

　　她臉上沒有涂抹胭脂，卻比涂抹了胭脂還要紅潤。

　　在黑暗中隱著的少年側影清瘦，穿著便于行動的黑衣，帶著一個黑上的面具瞧不見神情的變化，但長而密的睫毛半垂著，手上已然將屋中的柱子都捏碎了一點，揚在地上。

　　胸膛劇烈的起伏著。

　　他算是個什么東西。

　　竟也敢這樣對他。

　　他眼中的殺意幾乎就要凝成實質。

　　周不疑若有所感的往后瞧了瞧。

　　他本不欲遮掩，卻瞧見了在周不疑身后蘇顏的神情。

　　臉上的笑意退散，露出幾乎冰冷的神情，狹長的眼尾上挑，撕開她溫和的表象，露出她無情的實質。

　　只需一眼。

　　他再不敢有其余的想法。

　　身子漸漸隱于黑暗。

　　周不疑有些警惕的看向他藏身的位置。

　　他分明感覺身后有種濃厚的殺意，分明他已經久經沙場，卻還算是忍不住豎起了寒毛，覺得害怕。

　　他眼中閃過幾分深思，但回過頭瞧見蘇顏含笑的眸子，到底還是放松了警惕。

　　“阿顏，我今日所說皆為實話，你可信我。”

　　蘇顏輕聲細語道：“自然信。”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那你可愿意將虎符還給我。”

　　話落，他好像看見蘇顏的眸子閃了一下，但仔細瞧瞧還是那副模樣。

　　他以為是蘇顏不同意。

　　其實換在他身上，他也不會同意。

　　但……

　　“好啊。”

　　他聽見她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