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黎愣在原地，所有想不通的關竅都在一瞬間明晰。

　　“所以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是來找我的，只是我帶了口罩你沒有認出來...”

　　席景沉默不語，但此時沉默無疑表達著肯定。

　　宋知黎忽然笑了一聲，“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么？”

　　席景喉頭澀然，他在寒風中等了許久，嘴唇都微微發白，“你問。”

　　宋知黎抬眼直勾勾地看著席景的雙眼，“如果那次我沒有帶口罩、你認出了我，你會對我做什么？”

　　席景的喉結艱澀地上下滾動，“我...”他只說了一個字就沒法繼續，他還記得他當時心里對宋知黎的厭惡。

　　事實上，他對宋知黎改觀也就在他親身接觸她后，也就是幾天之前。

　　他也不知道宋知黎說的這種情況真的發生，當時的他會怎么做。

　　席景良久才開口，“我不想瞞著你、再對你說謊...當時的我...”

　　“很討厭你。”

　　宋知黎唇邊諷刺的笑變得更大，她是不是還要感謝他對她說實話啊。

　　“你整天接受溫晚的‘熏陶’，想不厭惡我都難。”

　　席景眼中閃過一抹心痛，“晚晚她...確實對你有很大惡意，我替她向你道歉。”

　　“她本人來道歉我都不會接受，更何況是你。”宋知黎一瞬不瞬地看著席景。

　　她笑得分外好看，“我倒是很好奇，你替她來道歉，她知道嗎？”

　　“我猜她不知道。”

　　宋知黎纖長的眼睫微顫，像振翅欲飛的蝴蝶，掩住眼瞳中幽藍的流光。

　　“席先生下次做這種自作主張的行為之前，還是先考慮征求你妹妹的意見吧，別再一股腦沖到我面前致歉。”

　　宋知黎越說頭腦越清醒，她和王萌萌喝的那一點點酒，像是全數消失在她內心那個荒蕪的黑洞中。

　　她不想再去考慮別人心里會怎么想、別人痛不痛快，反正沒人在意她的想法，她活得不痛快極了！

　　她不痛快，她甚至想要所有令她不痛快的人都不痛快！

　　心底的惡意和報復感悄然滋生，宋知黎淡淡垂下眼睫。

　　“席先生一定很享受這種將我玩弄于股掌中的感覺吧。”

　　宋知黎沉寂許久忽然發問，令席景心頭一跳，他的下頜線繃得很緊，“我沒有。”

　　“沒有怎么會和溫小姐互相配合、看我落入陷阱苦苦掙扎，然后你再像天神下凡一樣出現在我面前拯救我？”

　　“席先生喜歡充當拯救者、愛做大英雄？”

　　席景被她話中的嘲諷刺得心頭一陣一陣發疼，“綁架這件事我并不知情。”

　　“我在小鎮上和你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只是...隱瞞了晚晚是我妹妹這件事。”

　　宋知黎冷了聲線，“你都這樣對我了，憑什么讓我相信你說的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還能相信你嘴里的真假嗎？”

　　席景沒忍住往宋知黎的方向踏出一步，換來的是宋知黎將手覆在鐵門上。

　　她在怕他。

　　宋知黎眼中的警惕將席景的一顆心戳得千瘡百孔，他頹然地退回原地，高大的身軀籠著黯然。

　　像一只被人拋棄的流浪狗。

　　“對不起。”這三個字從他唇間溢出，帶著痛苦的顫抖。

　　又是這三個字！宋知黎真的聽倦了！

　　是不是這群人都覺得肆無忌憚傷害完之后說出這三個字就可以挽回一切？

　　宋知黎冷冷道：“我當不起席先生這三個字，也不需要。”

　　席景掙扎著抬眼看她，“我和晚晚做錯了，道歉是一定要的，無論你接不接受...抱歉......”

　　宋知黎只覺得好笑，她怎么光遇見自以為是的人！

　　“不被被害者接受的道歉只是一種困擾，說困擾都輕了，你這是對我的騷擾！”

　　宋知黎漠著一張臉，“做錯了事不知悔改，反而繼續對被害者施加自以為是的歉意，你是發自內心覺得抱歉么？！”

　　席景瞳孔一震，各種情緒在他眸中激烈掙扎，最終化作黯然徐徐落下。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垂著眉眼，“以后我不會再來打擾你的生活。”

　　真是好熟悉的說辭，紀司南也這樣說過，可他一刻都沒有放棄過介入她的生活，宋知黎閉眼深吸一口氣。

　　“希望席先生能說到做到。”

　　以后他們兩個之間就是陌生人，席景知道他該走了，可他望著宋知黎，遲遲沒有邁開步子。

　　宋知黎皺起眉頭，“既然要斷就斷干凈點。”她刷開鐵門走進樓道，一級一級邁上臺階，“在這等一會。”

　　不多時宋知黎回來，手里拿著那部老舊的手機。

　　“這個還你。”

　　宋知黎也不管席景有沒有伸手接，直接將東西往他懷里塞。

　　“我沒法分辨你話的真假，但曾經我很感激你救了我。”宋知黎撤回手，“現在我們兩不相欠。”

　　手機轟然墜地，摔得四分五裂，就像他們之間短暫的友誼。

　　畢竟從一開始他們之間的立場因為溫晚的存在就是對立的，他們不應該成為朋友。

　　宋知黎見此也只是淡淡道：“你自己不接的，別怪我。”

　　席景像是看地上的碎片出了神，久久沒有回答。

　　“還要麻煩席先生幫我帶句話給溫小姐，她要是不會本本分分做人，我不介意教她做人。”

　　席景一怔，眉頭蹙起，“晚晚她這次是做得很過分，但...她也受到懲罰了，你能不能...”

　　宋知黎冷著臉色打斷了他，“能不能怎樣？放過她么？那我能不能反過來求她放過我？”

　　話音未落，她回過味來，席景話里有個關鍵詞句。

　　“這次？難不成席先生還知道上一次她對我做了什么？”

　　席景聽了這話陷入沉默，宋知黎還有什么不懂，上一次網上的惡評事件，席景也知道內情。

　　她攥緊手心，“那請問席先生是否也是這起事件的推手之一？”

　　席景感覺他的嘴巴像被人用膠水封住，半晌他苦笑一聲，“我說了你會恨我的。”

　　澀意席卷鼻尖和喉管，宋知黎的眼尾紅得厲害，“我不恨你。”

　　“席景，我討厭你。”

　　宋知黎嘴里像有泡著酸水的辣椒，她囫圇咽下去，被嗆得滿嘴苦味，澀得她眼淚直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