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司南眼中的神采，像折射著陽光的堅冰，一點一點破碎下去。

　　她看著他，覺得厭煩么......

　　宋知黎不想看見他、避他如蛇蝎，這些他都知道，可她從未直接說過這么冷漠的話。

　　這話像一把明晃晃的刀子，紀司南只能看著它刺入他心口，卻毫無辦法。

　　末了紀司南攥緊了手，他臉色微微發白，不知是因為宋知黎的話，還是未痊愈的病。

　　“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多謝宋小姐解惑。”

　　宋知黎皺起眉頭，“多謝我？我說！我看著你覺得很煩！你反過來謝我？！”隨著這句話出口，她心里的煩躁之意越來越盛。

　　紀司南仍舊神情平靜，像聽不出來宋知黎對他的嫌惡似的，“自然要謝。”

　　“我在為人處事這方面甚是欠缺，宋小姐能夠及時指出我不好的地方，我當然應該感謝。”

　　可他剛剛什么也沒做錯，是她自己陷入了不好的情緒，宋知黎將心里這些類似的想法拋之腦后。

　　她默了默，沒有開口，她沒什么需要愧疚的。

　　那些不好的情緒不正是紀司南帶給她的么，所以由此延伸出來的這份惡意，也理當由他承受！

　　車廂內一時無人說話，保持著令人窒息的寂靜，整個過程紀司南沉靜的眼神一直聚焦在宋知黎身上。

　　時間越長，宋知黎便覺得越難以忍受。

　　在聽完她說出那樣的話后，紀司南的目光仍平靜如水，這讓她心里的負罪感一點點加重。

　　由此帶來的，是更加瘋狂的惡意，宋知黎漠然道：“你別這么看著我。”

　　“紀總是聽不懂人話嗎？我說我討厭你，這已經是第三遍了。”

　　“如果你還用這雙眼睛看著我，多少是有點不知廉恥、不知道臉皮是什么東西了！”

　　紀司南的呼吸一滯，他隨之眨了眨眼，神色仍舊平靜。

　　宋知黎惱怒起來，“你這么看著我是覺得我喜怒無常？！覺得這很有意思嗎？！”

　　“我本就是這樣的人！陰晴不定！心情好時一個樣，不好時另一個樣！紀總覺得有趣么？”

　　紀司南輕嘆一聲，“你何必這樣自我否定，你不是這樣的人。”

　　“是我不好。”紀司南頓了頓，神情鄭重，“是我以前對你不好，才會讓你有這么多傷心事。”

　　事到如今他也明白是哪個詞觸及到宋知黎的神經了。

　　以前因為他的冷言嘲諷、他帶給她的負面情緒，她總自嘲她嫁給他是出賣身體、貪慕虛榮。

　　如今自嘲也是因為他，她才想起了不愉快的經歷。

　　他此刻心里感覺到的難受，不及從前的她萬分之一，紀司南斂下眉眼。

　　宋知黎感覺她的心跳漏了一拍，紀司南這是在向她道歉么？為了以前的事？！

　　她不原諒！

　　無論心里如何感受，面上宋知黎只是紅著眼睛皺起眉頭，模樣冷硬，“笑話！紀總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我好與不好，都與你不相干！”

　　*

　　兩人鬧到這種份上，后續紀司南自然不好再在宋知黎面前礙眼，他一個人搭上回H市的飛機，去時孤身一人，回來時也是。

　　等在機場準備了熱烈歡迎儀式的衛西立刻看出總裁的情況不對勁。

　　他心知這種時機最好別招惹他，但沒辦法，誰讓他是特助呢！

　　可能硬著頭皮迎難而上就是他這個助理的命吧！

　　衛西擠出笑臉，迎上前去，問出了那個死亡問題，“夫人怎么沒回來？”

　　此刻不是在宋知黎面前，紀司南不需要再強裝出平靜神色，他冷著眉眼低聲道：“她說看見我覺得厭煩。”

　　短短一句話讓衛西愣在原地，迅速就被步履匆匆的紀司南落在身后。

　　衛西反應過來連忙跟上去，“怎...怎么會這樣呢，是...我教的招數不管用么？”

　　紀司南猛然停下，“不，你的東西很有用，是我不好。”他說完又重復了一句，“是我不好。”

　　這卻更令衛西覺得心驚膽戰，總裁這趟去到底經歷了什么，都開始反省自己了？！

　　衛西小心翼翼措辭，“那夫人的情況，您可以具體和我說說嗎？”這樣他才好對癥下藥。

　　紀司南沉吟著，思緒似乎也被帶著飄回北方，“剛開始一切都很好，她對我的態度越來越包容。”

　　“不再是以前那種冷冷的感覺，尤其是我生病之后，她會同意我背她，會伸手探我的額頭，簡直就像...”

　　紀司南的眼中出現淡淡的懷念，“簡直就像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紀司南這副樣子，看得衛西都要不忍心出聲打斷了，他輕輕道：“那后來呢？”

　　“后來...后來就是她哭了，說看著我很厭煩。”

　　衛西一臉懵，“這么突然的嗎？這中間是不是少了什么過渡的事沒講？”

　　“不，她的情緒轉變就是突然間完成的。”紀司南皺起眉頭，像在面對一道難解的題目。

　　“是我突然讓她想起了以前不好的事。”紀司南斂眸，神情竟流露出幾分脆弱。

　　衛西一邊說一邊擔心自己的小命，“那...這個不好的事...是...是紀總您帶給夫人嗎？”

　　“應該是吧。”他聲音輕輕的，話中還夾雜一絲嘆息，要不是衛西仔細聽，幾乎就要聽不到。

　　過程竟然是這樣！

　　總裁和夫人本來相處融洽，結果夫人的雷點突然被觸發了，原因是總裁以前對夫人做過的事...

　　這無解啊！

　　衛西急得抓耳撓腮，自言自語道：“沒辦法，這也不能怪夫人！畢竟傷害形成了就會留下疤。”

　　疤一直在那兒，不會因為兩個人中哪一方突然變好、性格突然發生改變就不存在了。

　　這也是人們常說破鏡難重圓的道理。

　　衛西繼續頂著壓力開口：“夫人沒有跟您一起回來，那您為夫人準備的殺青驚喜呢？”

　　紀司南眉眼沉沉，“扔了。”說完他匆匆邁開步子。

　　平靜無波的兩個字聽得衛西膽戰心驚，他正要應下，卻見總裁再次停下了腳步。

　　“她不喜歡浪費。”紀司南黑著一張臉。

　　“能回收的就回收，能捐出去的盡量捐出去，實在不行就送人，不許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