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是才發現，紅毛五官還算周正，瘦削的臉頰與高挺的鼻梁上都浮著一層夕陽醉酒了的透紅。笑時左邊的臉上有個很小很小的酒窩，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溫柔感。

　　只是這頭紅色頭發實在是太顯眼了，平常他又總是低著頭瞇著眼睛喝酒，她的注意力真的從未在他臉上停留過。

　　祝嘉的目光總是肆無忌憚的，對視了那么三四次后，紅毛有些不好意思地輕垂下眼睛瞥向別處。

　　“誒，”出乎意料，這個一向不怎么搭理他的漂亮姑娘竟然在這時主動和他搭起了話，“你多大了？怎么一直站門口？”

　　他的故事，祝嘉有些好奇了起來。然而故事的發展總是和她預想中的一樣。

　　紅毛手肘抵著門框，微微仰起頭，他眼神下垂，凸起的喉結輕輕劃了話，只是這般靜靜地望著她，不語反笑。

　　他不說，那想必她之前也不該問。

　　祝嘉帶有幾分歉意地看了眼時間，又將手機揣回兜里。

　　晚風將她烏黑的發絲吹得亂舞，她半瞇著眸子望了他一眼，又隨意地將頭發捋到耳后。

　　“慢走啊——”身后，紅毛語速緩慢，帶有幾分醉酒后的醇厚，“注意安全?！?p>　　他總是這樣，祝嘉倒也算是習慣了。只是把他規劃為“奇怪”的這一類人。

　　從這里到阿姨定的那家飯店，不過也就幾分鐘的距離。祝嘉知道這么一回事，但卻不記得路——她只去過一次，還是一年前老板請吃飯的那次。

　　老板是兩廣人士，面相和藹可親，說話腔調很有味兒，是個追求“最近”與”低調又不失奢華”原則的人，于是乎他就理所當然地選在了那家店。

　　這里的路過于繞，祝嘉只好暫時停下腳步。她站在路邊，低頭打開導航定位，一心跟著導航的路走。

　　阿姨在這時發來了條信息，祝嘉垂眸看了眼：“嘉嘉，你來了嗎？現在要開飯了哦，飯菜已經在上了?！?p>　　祝嘉看了眼導航，直走三百米，再右轉。

　　她又在心里默念了遍，指尖才屏幕上點了點，切到微信，敲著鍵盤回復道：“我在路上了，阿姨?！?p>　　那邊發來句語音，祝嘉微低著頭，貼在耳邊聽。

　　“要不要我讓你哥哥開車來接你啊？”女人的嗓音成熟穩重，帶有點笑意，“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祝嘉知道她可能也只是隨口問問，便說：“不用，我再走幾分鐘就到了。”

　　然而事實卻是，幾分鐘過后，導航帶她穿來穿去，她發現不對勁時，已經在一條老舊的小巷子里。

　　祝嘉本是想原路返回的。但從這個路口望去，隱約可見右轉不遠處的小巷里亮著光，墻前似乎還站了幾個人，男男女女，高高瘦瘦，隔得遠，她只能看清了大概。

　　祝嘉停頓了幾秒，轉身便走。

　　下一秒，她腳步倏地一頓，猶豫著回過頭。

　　——她在從那條小巷傳來的嘈雜聲中，隱約聽到了許駱的聲音。

　　一群人似乎是在爭論著什么，彼此毫不謙讓。許駱高聲笑著說了句：“別吵別吵，讓我來讓我來。”

　　祝嘉垂在身側的指尖微微蜷了蜷，她抱著試探性的心態，緩步走了過去。

　　小巷空間狹窄，一群人嬉笑著打著手電筒，拿著涂鴉噴霧在水泥墻面繪畫。

　　她借著燈光望了眼，兩側的墻幾乎丟被涂滿了各色各樣的字母涂鴉，色彩飽滿又張揚。

　　她第一眼看到的其實不是他，而是一個穿著暗紅色寬大T恤的少年——之前滑板店那位前臺少年。

　　祝嘉對他其實沒什么映像，只是碰巧他穿了和那天一樣的衣服，她才得以辨認，甚至回想起了那個尷尬的瞬間。

　　許駱他右側的不遠處，被擋住了大半個身子。祝嘉往旁邊走了兩步，微歪著頭，才得以看清他。

　　許駱穿今日了件灰黑色的無袖T恤，褲子也是極其簡單的休閑褲，身段修長筆直，肩寬腰窄比例完美，側臉輪廓分明，下頜線利落。

　　他左手握著手機打燈，右手按著涂鴉噴霧，正微仰著頭給墻上的字母涂色。

　　手指修長又白皙，手背上筋脈明顯，手臂的肌理線條流暢又漂亮。

　　很奇怪。明明沒有任何的眼神交流，光是遠遠的看著他的身影，她心跳就撲通撲通直跳，仿佛要跳到嗓子眼。

　　賀遲注意到她的視線，側頭望了眼，手里的動作立即停了。

　　借著這邊的燈光隱約能看到個較為模糊的身影，站在陰暗處。

　　她長發披散，身形清瘦，身后背著把琴，五官輪廓在黑暗中有些模糊不清，難以辨認。

　　但他記得她，記得他在那個午后，突然開始相信小說與電影里的一見鐘情的瞬間。

　　他下意識朝她走了兩步，就像那個午后，他從電腦前摘下耳機，推開那扇透明的玻璃門。

　　腦海里一幀一幀地播放那段他與她產生聯系的瞬間，他的心臟跳動得是那樣的快——二十三年年來為數不多的第二次怦然心動。

　　但轉眼間，賀遲又忽然發現，她的目光其實一直都在看著他身旁的許駱，唇角還勾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眼神明亮又泛著點點光影。

　　即使他一直自作多情地望著她，可她的視線卻沒有絲毫的動搖。

　　這種眼神他最為熟悉不過，那種很喜歡很喜歡一個人的才會有的眼神。真摯、純真，又帶有濃郁的故事感。

　　輕瞥一眼，便會淪陷其中，無需言語，眼神早已訴說了一千八百次的愛意。

　　而許駱卻一心沉浸在涂鴉的世界，尚未注意到。

　　賀遲無奈地聳了下肩，唇角彎起抹苦笑，笑自己的無聊與癡心妄想。

　　他轉過身喊他，嗓音慵懶，含著自己刻意的笑意：“許駱。”

　　“嗯？”許駱手里的動作沒停，他微側過頭，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又繼續涂著色。

　　那一瞬間，余光忽然瞥到了角落處的某個身影，他愣了下，猛地轉頭望去。

　　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他眼神里的驚訝與某些難以用文字描述的情緒，被祝嘉一覽無余。

　　許駱眼角下攏，含著笑意，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揚。

　　他抬腳徑直走向祝嘉，中途還順手將手里的涂鴉噴霧塞到賀遲懷里。

　　賀遲條件反射地抽了抽唇角，他低頭望著手里那瓶還帶有許駱余溫的噴霧，沒什么情緒地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