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聽著身后驟然傳來的爆炸聲,羊倌臉上禁不住浮現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狗日的日本鬼子,到底是喝上了羊倌爺爺洗溝子(陜西方言中,將臀部稱為溝子)的水!”
就像是個活躍在山林中的精怪一般,負責斷后安置陷阱的羌羌猛地從羊倌身邊的灌木叢中鉆了出來,一手抓著幾根堅硬、筆直的樹枝,一手卻是抓著一只模樣獰惡的蜥蜴,朝著羊倌呲牙呲出了一口白牙:“等下日本鬼子追上來的時候,就輪到他們知道我的厲害了!”
抬眼看了看羌羌手中抓著的那只模樣獰惡的蜥蜴,走得滿頭大汗的苗老八喘了口粗氣,方才朝著羌羌開口說道:“羌羌你小心點!剛進緬甸的時候,好幾個兄弟就是被這種蜥蜴咬了之后中了毒,什么藥都沒用,活生生發燒燒死了……”
滿不在乎地捏住了那只模樣獰惡的蜥蜴,羌羌一邊將幾根已經削尖了的樹枝在那蜥蜴迫不得已張開的嘴巴里蘸取著唾液,一邊朝著苗老八隨口應道:“這個東西的毒有點怪,有的被咬了會發燒燒死,有的發幾天燒還能活過來——我好早之前就被咬過,發燒了,可我沒死!給那些追在我們屁股后邊的日本鬼子用這個,日本鬼子肯定沒有我命硬,肯定能燒死他們!”
同樣盯著羌羌手中那只模樣獰惡的蜥蜴,鹿鳴錚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估計這種蜥蜴的唾液本身沒有毒,倒是長期吃腐爛的動物尸體,唾液里帶上了不少的病菌,這才會讓被咬的人高燒不退。有些人體質好,或許就扛過來了。有些體質弱一些的……羌羌,你布置了多少陷阱?”
隨手將那只已經全無精神的獰惡蜥蜴遠遠拋進了叢林中,羌羌朝著鹿鳴錚伸出了一只巴掌,來回翻了好幾次:“十幾個,有用樹枝、樹藤做的窩弓,箭頭上都涂了這種能叫人發燒的毒。還有兩個用朽木做成的滾木拍,野豬都能砸得死,日本鬼子也肯定能被砸死!”
回頭看了看來路方向,鹿鳴錚毫不遲疑地低聲朝羌羌叫道:“留下倮倮繼續擔任警戒,你帶上花臉貓一起,盡量利用你們能弄到的材料制作陷阱!記住,所有的陷阱都不要以殺死為目的,而是要盡最大的可能追求殺傷效果!”
眨巴了幾下眼睛,羌羌一邊隨手從身邊的大樹上扯下了些藤條,將手中那些沾染了毒物的堅硬樹枝綁縛成了個刺球,一邊朝著鹿鳴錚低聲問道:“官長,你是說……給那些日本鬼子留活口?”
點了點頭,又再微微搖了搖頭,鹿鳴錚伸手拍了拍身邊已經皺起了眉頭瞪著自己的**,半是解釋、半是命令地低聲應道:“不是要給日本鬼子留活口,而是要盡可能地讓日本鬼子出現大量的傷兵!這樣一方面可以減少我們身后的追兵數量,另一方面也能增大鬼子后勤上的壓力!當然……能讓那些受傷的日本鬼子受幾天活罪再死,那就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耳聽著鹿鳴錚那明顯是說給自己聽的解釋話語,原本緊鎖起了眉頭的**臉色頓時好看了許多,扭頭看向了方才走來的方向,澀聲朝羌羌說道:“剛才聞到一股臭味……附近有死了的野物,用得上!”
雖說**的話說得很有些莫名其妙,但在片刻的愣怔之后,所有人也都明白了**話語中的意思……
從古至今的征戰故事之中,所謂見血封喉的劇毒之物,從來是少之又少。即使有那么一星半點,也大多用在了刺殺敵軍重要人物上面。對尋常戰陣小卒而言,輕易都見不到這類型的東西。
但為了擴大作戰效果,甚至是為了給敵對國家造成大批量的戰傷殘疾人員、以此來打擊敵軍士氣,拖垮敵對國家的后勤和經濟,一些簡便的毒物便應運而生。而其中最為普遍、也最易獲取的,便是人畜糞便和腐爛的動物尸體。
在抗生素還沒有發明的年代,一旦傷口接觸到人畜糞便或是腐爛的動物尸體,傷口被感染的可能性極大。除了少數體質極強的幸運兒能夠逃脫感染并發癥而存活,大多數被傷員只能痛苦的等待著死亡降臨!
朝著木納著面孔的**挑了個大拇指,羌羌抓著自己剛做好的刺球飛快地朝著來時的方向跑去,口中也輕輕打了個唿哨。伴隨著那唿哨聲想起,鹿鳴錚等人身邊不遠處的灌木叢也是輕輕一晃,顯見得是花臉貓得了羌羌招呼,也奔去了來路幫忙布置陷阱。
抬眼看了看身邊大樹上密布的青苔,在抬頭瞧瞧大樹頂端茂盛枝椏的伸展走向,鹿鳴錚大致計算了一下方才行進的路程長短,這才朝著剛剛停下了腳步的苗老八說道:“老八,差不多也該換個方向了!給背后追來的日本鬼子留點記號,等羌羌和花臉貓回來,咱們就轉向朝英國人的物資倉庫走!”
從口袋里摸出個煙屁股,苗老八隨手把那煙屁股扔到了地上,再狠狠在那煙屁股上踏了一腳,幾乎要將那煙屁股踩進松軟的泥土里,這才抬頭朝著鹿鳴錚應道:“官長,再走下去,怕是就要分兩撥人走了吧?是讓倮倮打頭、還是我們開道?”
略作思忖,鹿鳴錚看著已經朝著自己小跑回來的羌羌與花臉貓說道:“還是讓倮倮在林子里策應,我和你打頭走!”
眨巴著眼睛,苗老八遲疑片刻,方才朝著鹿鳴錚開口叫道:“官長,你是算準了緬族山兵要比日本鬼子來得快?”
“緬族山兵對這片山林的熟悉程度,遠遠超出了那些在山林中搜捕潰敗英軍士兵的日軍巡邏隊!記住了,不少緬族山兵會說中國話,有些跟日軍接觸得多些的緬族山兵頭領,甚至都能說一些簡單的日語。一旦與緬族山兵發生遭遇,你們都別開口,讓我來應付!不到萬不得已,也不要跟那些緬族山兵動手。我們的主要目標,還是那些日軍巡邏隊——我們需要他們的軍裝和裝備!”
“官長,以后你有話早講嘛?!早要是曉得你打的是渾水摸魚的主意,我們出發的時候就該換上日本鬼子的衣服,也免得這時候臨時抓撓。能不能把那些裝備搞到手且不說,怕是動起手來麻煩還不小……”
耳聽著苗老八的抱怨聲,鹿鳴錚張了張嘴巴,卻是什么都沒說出來……
僅僅以鹿鳴錚所了解到的情況而言,早在日軍發動侵華戰爭之前,就已經向中國派遣了大批的情報人員,同時收買了一大批漢奸,全面搜集有關中國軍政、經濟、民生、乃至風土人情的各種情報。有些日軍情報人員和被收買的漢奸,甚至已經滲透到了中國軍隊的中層或是高層,將大量中國軍隊的作戰情報傳遞到了侵華日軍手中。
在一些日軍情報人員為禍甚烈的地區,日軍指揮官甚至能比中國軍隊的基層軍官更早看到中國軍隊的作戰計劃,對中國軍隊的兵力部署、調遣和后勤補給情況了如指掌,自然也就能從中國軍隊最薄弱的位置發起攻擊!
已經記不清楚有多少次,明明應該是法不傳六耳的作戰計劃剛開始實施,日軍卻已經張開了口袋陣、殺氣騰騰地等著中國軍隊前來自投羅網。更記不清楚有多少次,明明看似固若金湯的防線,卻總能讓日軍鉆了那壓根就不起眼的漏洞,從而導致整個防線的全面崩潰……
在接到了這個很有些不倫不類的任務之后,除了盡速出發之外,鹿鳴錚已經想不出來有怎樣的好辦法,可以讓自己這支小部隊的行蹤和目的更加保密一些。如果當真是在出發時便換上了日軍的軍裝和裝備,萬一這樣的情報落入日軍手中,恐怕日軍密布在山林中的巡邏隊立刻便會提高警惕,而那些日軍關卡,更是會對所有經過關卡的日軍士兵嚴加盤查。
一旦出現這樣的情況,除了硬橋硬馬的朝著目的地打過去之外,恐怕再也沒有了其他的法子。就憑著自己手里這不多的人馬和裝備,恐怕沖不出二十里,便會是個毫不意外的全軍覆沒的下場!
可這些話……
又如何能對這些一門心思只管打仗的士兵說起?
前方吃緊、后方緊吃,看似一句市井俚語、無奈玩笑,可實際上卻是痛徹心扉、卻又無可奈何……
微微嘆了口氣,鹿鳴錚看著已經奔回自己身邊的羌羌和花臉貓,剛想要下令轉向行進,耳中卻是猛地聽到了一連串清脆的鳥鳴聲!
臉色驟然一變,苗老八飛快地摘下了掛在自己肩頭的三八大蓋:“當真是碰到鬼了?!日本鬼子的巡邏隊?十……十二個人,還有一挺機槍和一具擲彈筒?官長,你不是講緬族山兵會比日本鬼子來得快么?怎么倮倮傳的消息,是他看見了日本鬼子的巡邏隊?”
抬手拔出了司登式沖鋒槍的彈匣,鹿鳴錚一邊檢查著槍械、彈藥情況,一邊朝著苗老八低叫道:“估計是原本就在這附近的日軍巡邏隊,聽見爆炸聲就先過來了——問問倮倮,看看日本人從什么方向過來的?”
嘬起嘴唇吹出了一連串的鳥鳴聲,苗老八豎著耳朵聆聽著片刻后從山林中再次響起的鳥鳴聲,微閉著眼睛絮叨起來:“日本鬼子是迎著我們過來的!前頭……老套路,三個尖兵開路,后面散得很開,差不多是一線平推!官長,這周遭地形沒什么太大的起伏,林子里也看不清鬼子的陣勢,咱們不好做口袋陣。要是槍聲一響、不能三兩下拿下那些日本巡邏隊,讓那些日本兵鉆了林子里跟我們轉磨磨,怕是我們就要被拖得包了餃子!官長,我們怎么打?”
抬眼看了看身側周遭高大的樹木,鹿鳴錚嘴角微微泛起了一絲冷笑:“地勢沒起伏,林子里看不清、怕打亂了套,那我們就找個能看清鬼子陣勢、還能速戰速決的地方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