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陽滋明白姐姐得靜養，她早早就辭別了華陽公主，回宮報喜去了。

　　章臺宮。

　　從宮門外趕回來時，天上紛紛揚揚下著雪，嬴陽滋一路蹦蹦跳跳地接雪花。阿夢打著油紙傘追著她。

　　雖然她兩世加起來也活了二三十年，但這顆愛玩的心從來變不了的。

　　“阿夢，你去喊上人來摘月閣玩雪。本公主要去找父王。”怕阿夢不放心，嬴陽滋指了指章邯，“他跟著呢。”

　　進了正殿，暖洋洋的氣息撲面而來。嬴陽滋解了櫻桃紅披風，遞給章邯。章邯接了，掛在木施上。

　　這里的炭盆確實燒的旺，但也悶。秦王嬴政端坐在桌案前看一卷竹簡。旁邊侍立著一個人，嬴陽滋看著眼生，打量了幾眼也沒看出什么來。

　　“陛下，六公主到了。”

　　這個聲音，是趙高！

　　嬴陽滋登時呆立在原地，前世的記憶在，她對趙高不可能不畏懼。

　　霎時間，前世咸陽城血流遍地，民不聊生的場景又出現她眼前。

　　“六公主阻止先帝立陛下為太子，又企圖和公子扶蘇謀反，陛下心善不追究，陪葬已經是給公主體面了。公主，還猶豫什么，上路吧。”

　　“兄長是不是儲君，你比我清楚！”嬴陽滋掙開宮人，厲聲道，“趙高，父皇就在天上看著你，你偽造圣旨，又屠殺宗室，陷害忠良，你就不怕報應嗎？”

　　“報應?哈哈哈哈，可笑，可笑。帶六公主去吧，還等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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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著做什么，阿宴，過來。”嬴政見嬴陽滋遲遲沒動靜，招了招手，“臉怎么白成這樣，凍著了吧？”

　　這話一出，嬴陽滋身上的冷意一下子去了幾分。

　　父皇還在，她怕什么趙高?

　　嬴陽滋疾走兩步，一掀衣擺坐到嬴政旁邊。

　　“今日外面確實冷。”嬴陽滋抱著手爐，她深吸一口氣，平靜下來。

　　趙高此人，并非全無弱點。秦始皇二十九年，趙高被查出偷盜宮中財物售賣，前后共計上萬錢。

　　上卿蒙毅按律法給趙高定了死罪，剝奪了他的官職。然而，嬴政惜才，看在趙高伺候他十多年的份上，赦免了趙高，恢復了他的官職。

　　“今天去見你華陽姐姐了?她還好吧。”

　　嬴陽滋這才想起來自己來章臺宮要說的要緊事，于是笑著說：“兒臣提前賀喜父王了。”

　　“何喜之有？”

　　“長姐有孕了。父王馬上就要做阿公了。”

　　嬴政手里的竹簡啪嗒一下掉在紅木書案上。他壓住驚訝的情緒，盡量平靜地說：“那確實是件好事。趙高，找個妥當人把賞賜送到公主府。”

　　“是。”趙高就示意身邊的小太監去備賀禮了。

　　嬴陽滋不明所以，父王是提前知道了嗎？怎么沒有她想象中的喜悅。

　　“父王，外面雪下的這么好，要和兒臣去看看雪嗎？”

　　嬴政頷首，趙高很識眼色，拿了狐裘來。

　　這一次，他沒坐步輦，而是和嬴陽滋一路走去了摘月閣。趙高和一位宮人給他們撐著油紙傘。

　　有趙高在，嬴陽滋難免有些不自在，但是她很快冷靜下來。

　　趙高的把柄是現成的，不需要她捏造，除掉他也是輕輕松松。

　　嬴陽滋打算從始皇第一次出巡就跟著，直到最后一次。不論如何，她一定要拿到真詔書，絕不能給他趙高矯詔的機會。

　　嬴陽滋在計劃怎么處理掉趙高的同時，趙高也在暗中打量這位六公主。

　　六公主如今九歲，但容貌與年少的秦王幾乎相差無幾。然而她常笑，看著便和秦王不太一樣了。相貌這種天生的東西，是強求不來的。

　　這張臉，老天不讓它不長在任何一個秦公子身上，卻給了嬴陽滋這個排行中間的公主。

　　或許是在潁川，秦王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到了幼年逃亡的自己。秦王就把所有的偏心都給了六公主嬴陽滋。

　　在秦國，即使頑劣如胡亥，該背的書也不能落下。

　　嬴陽滋沒有請過夫子，除了秦王教過她，她也就是請教了幾個識字的宮人。這包括華陽公主的夫婿衛羽，他年少時在秦王身邊做謄抄文書的工作，后來擔任符璽令。

　　僅憑這些，她就學的比胡亥多很多了。雖然嬴陽滋只比胡亥大一歲，接觸這些東西也是在五歲后了。

　　憑著天賦興趣和她總是粘著秦王，六公主很快就成了姐妹里讀書最多的了。華陽公主早年學過騎馬，六公主就跟著學，華陽公主嫁人后，她就找扶蘇。要不是生的晚，只怕扶蘇也比不上她學的多了。

　　只不過……趙高偷偷看了一眼和秦王有說有笑還笑的一臉天真的六公主。

　　她只適合做研究，或者編修史書。六公主這種純良無害的小白兔，恐怕會在權謀里輸得一塌糊涂。

　　幸運的是，她不會做君主；不幸的是，她和大公子扶蘇交好。

　　扶蘇從小養在秦王身邊，性格溫和，或許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生母究竟是什么樣的人。

　　扶蘇生母趙夫人是有楚國血統的，雖然不純。如今楚國已滅，趙夫人倒是安分了許久。

　　不對，應該是從云姬懷著身孕出逃開始，趙夫人似乎像變了個人似的，也不咄咄逼人了。

　　這就要牽扯到一段所有人都忌諱提起的往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