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外。

　　王小美擺弄著自己的手機道：“無法上網？”

　　張燁不確定她是不是在和他說話，“嗯，沒有信號。”

　　“沒有網絡，這首詩怎么發布啊？”王小美斜眼看著他。

　　張燁眨了眨眼睛，“你咋就猜到我要參賽了？”

　　王小美理直氣壯道：“就你那個性格，能忍得住才怪，我見不到你，你就一直在那兒，一點情緒都沒有嗎？我以為你只是隨口一說。”

　　張燁汗道，這倒也是，他也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要不要我幫你打聽一下？我能不能借給你？”王小美興致勃勃。

　　張燁道：“不用，我要寫的話早就寫出來了，可我還沒想到要寫什么，小美老師，你有什么事嗎？”

　　“我怎么這么有干勁？”王小美平靜地說道：“那是因為您是我們文藝頻率的代言人，您本來就是我們電臺的明星主持人，他們對您的懷疑，其實就是對我們電臺的一種貶低，再說了，我從來就沒覺得您的詩歌不如他們，我無法做到心如止水，我現在很憤怒。”

　　………………

　　臺上。

　　詩會進入了朗誦和品評的階段。

　　剛剛朗誦了一段網友詩歌的主持張火道：“都是好詩，看來我們的網友也是人才濟濟，嘿嘿，我跟孫夢潔就是看看，我們不是專業人士，也不知道這方面的東西，還要請作家協會的一些專家幫我們分析分析。”

　　幾個作協的人你一句我一句，你一句我一句。

　　末了，孟東國開口了，他是這里最有發言權的一個，“我剛才聽了一些詩，挺好的。”

　　女主持人道：“不錯？孟會長的話，我明白了，這么說，是不是有什么問題？”

　　孟東國呵呵一笑，“大家就是個業余愛好者，能有這個水平就不錯了。”

　　“那你能不能解釋一下，他們的詩和專業的詩有什么不同？我們不知道，但你們應該也知道，我覺得很好。”張火裝作不知道的樣子說道。

　　孟東國捋著胡須，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不認識的人，可能會覺得這首詩沒什么區別，表面上看起來很好，文筆也很好，但實際上，這首詩里有很多貓膩，就拿剛才那個叫《風云》的網友來說，如果是行家，一眼就能看出這首詩的格調有問題。還是他的近體詩歌？其實并不是這樣，在近體詩中，平仄組合的規則是同句交替：拿五言來說，凡第一個節奏用平平，那么第二個節奏就一定要用仄仄，第三個節奏又要用平。相反，如果第一個節奏用仄仄，第二個節奏必須用平平，第三個節奏就要用仄，這是不對的。”

　　張火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孟東國說道：“所以，如果你是業余的，或者是剛入門的，我建議你最好寫一首新詩，這樣你的要求會更容易一些，恩，但是，你看，你剛剛讀的那首新詩，其實問題也挺大的，這首新詩的意境有些飄忽，整體上也沒有一個核心的文學理念，用行話來說，就是缺少了一個“魂”，字是美，可文學終究是文學，是要感動人的，一個沒有靈魂的詩歌，是不可能讓人感動的，因為它只是一個空殼子，一個虛殼子，一個虛殼子。”

　　“我學到了很多東西。”張火附和了一句。

　　孟東國好像說得太投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忽然又補充了一句，“就像最近網上有幾首點擊率很高的詩，在我看來，它們的意境都是有瑕疵的，當然，這只是大家的看法，還需要進一步討論。”

　　孫夢潔插話道：“孟會長是在說《飛鳥與魚》嗎？或者是《海燕》？”

　　孟東國微笑道：“我已經在微薄上打過招呼了，如果有人看到，大概也會明白，我一直在保留著這兩句詩。”

　　啥？

　　說的是張燁？

　　“嘩”地一聲，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張燁身上，張燁這個位置頓時成了全場的焦點，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張燁怎么也沒想到，孟東國竟然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當著張燁的面說出這樣的話來，而且還是在張燁的辦公室里，孟東國竟然還敢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否認他，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我|干|死|你|媽|的？你怎么能這樣？你在網絡上“教育”了我，現在又跑到我的辦公室里“教育”我，這是什么意思？你特么瘋了吧！

　　“他到底是誰？”

　　“哪有這樣說話的？”

　　“小張老師也挺為難的，他怎么了？”

　　“這是實況轉播啊！你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欺人太甚！”

　　文藝頻率的很多人都看不下去了，即便是那些跟張燁關系不大的人，此刻也都氣得七竅生煙，是的，即便張燁老師不是專門做詩詞的，即便張燁老師的詩詞水平比他們差，即便他的詩詞水平沒有他們高，可他們也不能這么欺負人啊！你們作協的人也太過分了吧！這是我們的地盤！這里可是咱們電視臺！

　　………………

　　這個時候。

　　詩會的官網上，已經炸開了鍋！

　　“聽到了嗎？”

　　“《飛鳥與魚》、《海燕》這兩部作品，孟先生是不是覺得不對勁了？”

　　“怎么可能？我看還不錯吧？”

　　“我怎么會看錯呢？原來張燁也不過如此，我之前還在想怎么才能有這么多的點擊率和轉發率，現在才知道，他根本就是在炒作！”

　　“是啊，他根本就是個廢物！”

　　“張燁這首詩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

　　好多不知道昨天微博上發生了什么的人，也都從廣播里聽到了，而且今天和今天，還是張燁的《老少故事會》，是文藝頻道的現場直播，好多張燁的聽眾都在聽，被一個業內最有權勢的作協副主席當眾反駁，可想而知，從明天開始，張燁欄目的收聽率肯定會大打折扣，甚至會掉一大半。可能一些真心喜歡張燁的人和一些眼光比較高的人不會被這些影響，可別人呢？人都是從眾的，都是對權威的盲目信任！

　　新來的主播！

　　行業協會的副會長！

　　誰的文采能讓人信服？很明顯！

　　孟東國這一招太狠了，是要置張燁于死地的架勢！

　　張燁怒火中燒，臉色也變得無比陰沉，對方這是在逼迫他動手！

　　張火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搭檔孫夢潔，心里有些埋怨，在他心里，他還是更傾向于張燁的，倒不是說張燁的那首詩，而是他也不相信張燁一個剛入職的新人能比得過作協的那些老師，畢竟都是同行，所以張火也不認為孟東國對自己在廣播電臺工作的同行有什么懷疑。張火道：“孟老師，我知道你剛才提到的那兩首詩，就是咱們文藝頻率的張燁老師所作，而且張燁老師當時也在場，我剛才看到了很多觀眾的評論，他們都覺得《飛鳥與魚》不錯，看來你們也沒想通啊？”

　　孟東國微微一笑，沒說話，最后說道：“還是讓大雷說一說，他可是學過新詩的，又是一位很有名的詩歌批評家，說得比我還透徹。”

　　大雷聞言，走上前來，道：“呵呵，既然孟會長把我叫來了，那我就用這個例子來說一說，其實孟會長昨天微博上也說了，我也同意，《飛鳥與魚》這首詩之所以能在網上火起來，是因為它是用來救人的，引起了很多人的關注，引起了很多人的討論，讓它火起來了，說實話，除了那些額外的典故之外，這首詩并沒有太多的文學意義，張燁的所有詩都是一樣的，都是一些空洞的東西，我看不出他想要表達的意思，在行家眼里，這首詩就是一個外行。”

　　張火道：“這樣啊?”

　　孟東國插嘴道：“這話說出來，你們可能聽不懂，但今天張燁正好也在場，那就請他上臺寫一首中秋節的詩詞吧，到時候我們再當場對其中的問題進行剖析和評析，這樣大家才能更好地理解。”

　　“這……”張火看了一眼臺上的人，這是什么情況？

　　孫夢潔心里沒底，雖然時間還來得及，但怎么能讓自己的同事給自己樹立一個榜樣呢？被孟東國和他的人當著所有人的面抽了一巴掌？他們還真舍不得呢！

　　大雷附和道：“現在不就是品評詩詞的時候么？同時，也可以讓我們更多地認識到，我們的詩歌，詩歌，歌曲，這些都是我們的傳統文化。”

　　這倆人一唱一和，根本不需要張燁開口，他們就給張燁下了一個定義，那就是一個外行，讓所有人看看外行和外行之間的差距！

　　賈副臺長目光落在張火身上，沉吟片刻，微微頷首。

　　張火呃了一聲，“這個嘛，就看張燁老師有沒有什么新詩了，這次詩會也沒跟張老師說什么，就是臨時加上去的，所以……”作協的人早就跟他們打過招呼了，早就跟他們打過招呼了，給了他們足夠的準備時間，他們也可以請人代寫，但張燁卻沒有，孟東國和大雷一喊，張燁就上臺了，張火真以為他們太晚了，連一分鐘都不給張燁！這分明就是故意找張燁的茬，就是為了讓張燁難堪！你跟我有仇？要不要這么欺負人啊？最重要的是，這種不禮貌的要求，賈副臺長竟然答應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張燁怒極而笑。你這是在羞辱我嗎？這不是找死嗎？

　　王小美一聽，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轉頭看向張燁道：“小張老師，你給他們展示一下！讓他們瞧瞧，我們文藝頻率的人到底有沒有搞藝術，有沒有搞文學！”王小美顯然也被激怒了！

　　周大姐在前排轉過頭來，“小張老師！動手！”

　　孫阿姨一開始對張燁的詩不以為然，可現在卻看不下去了，她跟張燁就坐在了兩個位置上，“小張！沖啊！太過分了！”

　　田彬踩了他一句，“得了，你不想去！”

　　武大濤連連搖頭，“小張，我勸你還是不要去了，你一個外行，還想在那些專家面前裝逼？你就說你還沒做好心理準備，要是真有什么問題，你下不了臺，我們文藝頻率也下不了臺！”

　　旁邊還有幾個臺的工作人員小聲提醒，“張老師，不用管他們。”

　　一位工作人員為張燁抱不平，“你敢和張老師講講鬼怪故事嗎？你敢不敢和張老師比講童話？張燁最擅長的就是寫作！這有什么了不起的？這才幾年啊！和一個新來的比，不覺得丟人么？嗯？”

　　下面一片混亂。

　　局面，已經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然而，在聚光燈的照耀下，張燁卻毫不猶豫地起身，冷冷一笑，遙遙對著張火比了個“1”的手勢，這是廣播臺上所有人都懂的動作，一般主持人在錄制節目的時候，都會給助理或者電話編輯發“1”的。

　　“張燁!”所有人都喊了一聲。

　　“張大師！你好好考慮一下！”

　　“哇！不要走！難道你看不出來，他們就是故意給你難堪的？”

　　張燁沒理他們，已經從每一個位置都走了出來。

　　張火恍然大悟道：“張老師都說沒問題了，那我們鼓掌，有請。”

　　孟東國等張燁講完后，就把他的問題說出來，讓大家分析一下。

　　鄭安邦和小紅蘑菇他們也都在等著看張燁的笑話，他們都知道張燁這次要丟臉了，可誰也沒想到，他竟然會在這種情況下站出來！

　　在觀眾們或擔心，或無奈，或幸災樂禍的歡呼聲中，張燁穩穩當當地從走道上走到了臺上，萬眾矚目，紅毯鋪就，這是他第一次面對這么多人，不是在演播室里，也不是在演播室里，這是他第一次面對這么多人，在這么多人的注視下，張燁一點都不害怕，這貨的心態本來就很好，甚至還挺喜歡這種感覺的！

　　既然你非要讓我來，那我也只好奉陪了！

　　我的詩寫得不夠好？

　　我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是外行，你是內行？

　　太好了！我今天就給你們這些京城作協的人瞧瞧，到底哪個才是行家，哪個才是業余！

　　孫夢潔給了張燁一個喘息的機會，“張老師，您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別急，您再想想。”

　　張燁道；“不必了。”

　　張火一怔，這還用想嗎？即興創作？

　　大雷目露鄙夷，當場就寫了一首詩？或者是一首有題材的詩？就連他，最少也要半個小時才能找到靈感！我都不行，你行嗎？

　　張燁自然不需要準備，也不需要準備，因為他早就想好了！

　　早在得知中秋節詩會的消息后，張燁就一直在琢磨著要用什么詞，一直沒想好，也沒打算用，原因是什么？因為這是一首非常經典的歌曲！太經典了，以至于張燁那個地球上，一說到中秋節，九成的人都會想起這首詩！此詩之后，中秋節就沒有詩了！可以說，任何一首中秋節的詩歌，都比不上它的影響力！

　　寫一首中秋節！

　　這是實至名歸的！

　　張燁是真的不想選這個，他還想給自己留一條后路，可是現在，孟東國大雷他們都這么陰險，這么霸道，張燁也沒打算再留手了！

　　人群中，有人緊張起來。

　　周大姐一聽就著急了，“小張沒事吧？”

　　孫大媽道：“就算再不濟，我們也不能落了下風，那些人已經在我們頭上拉屎了！”

　　田彬故意嘆息道：“你這又是何苦，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啊，這張燁也太能折騰了！菜鳥就是菜鳥！”

　　沒有理會眾人的議論聲，張燁輕嘆道：“明月幾時有？舉杯向天問。不知道這是什么日子？”

　　兩個字，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用的不是張燁最拿手的新詩？而且還選了一首歌？張燁連歌詞都能寫？

　　還有這首詩，為什么聽得我毛骨悚然？這是怎么回事？

　　張燁雙目緊閉，仰頭看天，已然開始吟詩作對，“欲乘風而歸，唯恐瓊樓玉宇在天高皇帝遠。翩翩起舞弄明月，不似人間。朱樓，低窗，燈火通明。不該恨，何必相見？人生在世，人生在世，誰也說不準。”長頓了兩秒，張燁睜開眼，眼神變得溫柔，緩緩道：“愿你我相濡以沫，千里同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