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寬子的轉述倒是繪聲繪色，道：“徐小儀和定嬪的關系一直不錯，經常走動。前幾日定嬪出了小月，徐小主前去探望，開解了定小主好一會子。定小主說道傷心處，拉著徐小主不住的掉眼淚。后來送徐小主出門的時候，正好璟嬪扶著婢女出來曬太陽。可能也是因為徐小主最近專寵的原因，璟嬪心里有氣，話里話外的譏諷起來，說著說著連定嬪也繞了進去。反正一翻口交過后，定嬪激動起來，說當初璟嬪不過喬裝無心加害了她的孩兒，鬧著要到頤寧宮求太后做主。一宮里頭的奴才拼死攔住了一日，第二日卻是怎么也攔不住了，定嬪跑到頤寧宮園子里頭跪了一個上午，最后熱暈了才被抬回來的。”

　　我不由奇怪，問道：“難道太后不曾召見？”小寬子搖頭說：“說來也奇怪了，太后不僅沒有召見，連一句話也沒有傳出來。到最后見小主暈了過去才叫人抬走的。”

　　太后的思量，我就算年長上十歲也是猜不透的。不過自家順一順這大半年來的后宮紛爭，就是事不關己的我也覺得腦仁生疼，真不知道父皇的乾元朝后宮，是怎么盛得下幾十名嬪妃。幼時我聽太妃太嬪湊在一起閑話，總是說起先華妃飛揚跋扈，動輒打殺低位小主；溫裕皇后蛇蝎心腸，戕害皇嗣無數，甚至一劑毒藥害死了嫡親姐姐純元皇后，駭人聽聞；而鸝音貴嬪安氏更是不知廉恥，濫用五石散爭寵，大大損害了父皇龍體……

　　剛聽說這些舊事的時候，我總是覺得天方夜譚，真不知道是何等妖魔鬼怪蛇蝎毒婦才干的出這樣的事。但是年歲日長，耳濡目染的沒幾件是干凈的事，我甚至有些習以為常了。在這天下最奢華的樊籠里，我享受著常人無法想象的榮華富貴，也體會著常人無法理解的辛酸苦辣。人生沒有十全十美，我不怨怪皇宮，畢竟這是生養我的地方。我沒得選擇，只能去適應。

　　但是我不知道，那些原本暢游在宮外的女兒家。生生磨平棱角，直面宮中的殘酷陰暗，是否會后悔。

　　但是很快我又苦笑，這人生如棋，落子無悔，等閑婦人都被被禮法要求從一而終、無怨無悔。何況又是嫁與帝王家的女人？

　　此后，我吩咐小蕓和小寬子，這些嬪妃爭寵的事不用再著意打聽。既然身份不同，而我又無力改變什么，唯一做的就是管好自己，不要把別人的辛苦當笑話講罷了。

　　但有時候事事不如人意，總有你牽掛的人卷入是非。人在深宮愿或不愿，都會有些牽扯。

　　比如那一日入夜后，往昔就不熱鬧的三壽宮，更是夜涼如水，冷冷清清。我看著也覺得沒有意思，正想向母妃請安后就去就寢。誰知道如秀匆匆忙忙地道:“帝姬，貴太妃娘娘的近身吉祥姑姑求見。”

　　我雖覺奇怪，但是也沒有排斥的心理，畢竟端貴太妃對我一向疼愛，于是命人將吉祥姑姑請了進來。待她行禮，我溫言道:“這么晚了，姑姑可是有什么事要找我，還是端母妃她老人家有何吩咐？”

　　吉祥姑姑只是笑:“帝姬仁孝。”那衰老而未見昏暗的眼睛在暈黃的燈光下有別樣神采，我微微一怔，旋及明白過來，揚聲說:“如秀可是越來越沒規矩了，姑姑難得來一趟，還不快奉杯熱茶。”

　　如秀慌張告罪去了，吉祥姑姑一打量四周，竟直挺挺大禮跪倒在我面前。我吃驚不小，幾乎是從楠木椅上跳了起來，忙去扶她道:“姑姑這是做什么，您是服侍貴太妃的老人了，哪用如此，快快起來。”

　　吉祥姑姑卻仍是跪在那里不動，沉靜道:“老奴今日前來，實在是不得已有求于帝姬。這本是有牽扯的事，但求帝姬看在我們娘娘素來疼您如己出的份上施以援手。”

　　我大驚失色，首先想到了端康貴太妃那孱弱的身體，忙問:“可是母妃她的病有出了變故？”

　　“不，娘娘鳳體無礙，只是......”吉祥一咬牙，沉下聲音道:“帝姬也該知道最近定嬪小主的事，她醒來之后不停往頤寧宮和儀元殿間奔走哭鬧，要兩宮嚴懲璟嬪為她的孩兒報仇。這原本不干我們三壽宮的事兒，可是娘娘今日讓如意出去打聽了一圈，硬是要趁著夜色去勸定嬪。”

　　我聽到端母妃身體無事，稍松一口氣，再聽吉祥這一說，一顆心又提了上來，急道:“這怎么使得，眼下雖然已是初夏，但是更深露重的，端母妃身體經不得一點勞累，如何能這般折騰。何況眼下多少雙眼睛盯著玉屏宮，端母妃雖然貴為皇太妃之首，但皇嗣得失是何等干系呀！”

　　吉祥無奈道:“帝姬所言正是，可我們娘娘平日里寡言少語，一旦下了決心那是誰也勸不動的。何況”她略一停頓，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說的悲憫，復又道:“我和如意跪在門口苦勸，她都不肯改變主意。所以只好想到，求帝姬想法子把定嬪帶到咱們附近的集卉亭來，一來此時那里人去的少，二來也可叫娘娘少些奔波。”

　　我一聽也覺得甚為有理，但是我和定嬪又沒有什么交情，甚至連交集都很少，怎么就能大晚上的把人帶到那么偏僻的集卉亭去？而且在內心深處，不愿意深涉后宮權謀的處事原則和端母妃那堅毅而又單薄的身影，讓我左右為難。

　　吉祥看我不說話，哀求道:“奴婢知道這實在是難為了您，其實端康貴太妃并不想牽扯您進來。今兒來是我自作主張。只是帝姬，正是因為您素來不涉是非，大家的眼睛才不會盯著您，何況娘娘性子冷，能幫上忙又肯幫忙的主子，也只有您一個了。”

　　話說到如此，縱有千難我也不得不為了，于是我坦然道:“姑姑既然找上懷淑，想必心里已有計較。不知道我該怎么請出定嬪。”

　　吉祥姑姑明白我已經答應，面色舒緩，微笑著附在我耳邊道:“帝姬只需要如此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