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肇和軒轅洱消失眼前的時間里,我教導姬無忌如何開啟又使用這只九龍鐲,并為他設計了一套能同他一起成長,由他自覺身心變化而不斷修改的修煉體系。
——我/妖花朔——
如此,我順利完成了阿那烺托付給我的“遺愿”,也親眼注視姬無忌從小長到大,看見他如何走上他親手選中的那條英雄之路,如何在他的人生路上結識他的小伙伴,又相約成就彼此,成為三界混沌初開時期可并肩作戰(zhàn)的戰(zhàn)友。
在戰(zhàn)局最激烈的時候,這片大地所承載的苦難也越發(fā)深重,洪水、地震、火山噴發(fā)、泥石流……天災疊加人禍,使人間/自然界生靈涂炭。
為讓親友、昔日曾多次碰見的、盡可能多的人活下去,姬無忌向我求取提示——
在使用九龍鐲成長至今的此時此刻,他已無比清楚九龍鐲于他腳下這片大地/這枚星體而言到底意味著什么,于是能夠做出決定:
決定以全副精氣神召喚九龍鐲中與世共存的九龍魂,希望它們能回歸山河;化現九鼎,鎮(zhèn)壓世間邪祟,平定亂海狂濤;化現九樹,以天柱威能,矗立四海八荒,使大地與星河止旋位定;
化現九境,于災禍中履行《創(chuàng)世之約》庇佑眼下最需要它們的人類,曾侵奪了它們故土又馴養(yǎng)它們的人類……
九龍魂應召而出,于虛空中開辟九境的同時,又與姬無忌等一干部落族長約定,此后現世萬年,境中人不得入世,不得再擾其子孫后代發(fā)展……
這就是大洪水過后,人類神話中的第一次“絕地天通”,過往有著無盡偉力、璀璨文明的十二部族,那批人全部消逝于這場有兆可尋的天地大劫中,使人類以年歲積累的智慧與情感全部化為烏有,只留存文明的火種……
沒有他的世界,天空格外陰沉,天水格外濕冷,盡管天地無聲,卻仍舊傳達著一種名為“傷心”的情感。
陪伴姬無忌長大的這一路上,我標記了許多復雜的人類情感,“關心”、“傷心”、“開心”、“花心”、“安心”、“決心”……
在那其中,“關心”的定義不再單純是一開始的“想擁有,想繼續(xù)擁有,想一直看見,能夠注視”。我對它有過幾次思考,我對它的定義有過幾次改變。
直到他徹底離開世界的第七天,我終于能夠感覺,他口中那份名為“愛”的情感:那是一種雜糅“萬心”的觸動。
我使我的全副記憶、精氣神、軀干都感受到了那種“不再被看見又知到”的感覺。從那天開始,我知道,世界與我一同失去了,又擁有了些什么。
我將這份不可名狀的“得失”標記為“愛”,就像他的所言所行:“感受不到也沒關系,你好好的記住“我愛你”就好;你好好的記住,不管發(fā)生什么,我都會陪在你的身邊就好……”
這份情感因賦予我相信世間萬物的能力,而暗合我的生存需求,化作扎根天地間與生俱來的“信仰”,同時被定義作“忠實承載”的另一種人類情感。
世界從此刻起,每一縷風和雨都是誰人的親切呼喚,每一個能被看見的人都是誰人的關切呼喚……由此安育,得以穩(wěn)行,宥于承載,與世共存。
在姬無忌向九龍鐲完成意志獻祭后,我與“境中人”分別,回復妖花朔真身,落入風雨中,借這場兇猛的洪水,將多年積攢的花種全數交托水中亂流,使妖花朔一族重現往日榮光。
曾因有助于改變惡劣的環(huán)境,妖花朔一族被人類從異空遙遠之地,帶落此間星河;時轉職替,人類曾于妖花朔之種留下的改造痕跡卻不隨時空變化,有心人利用我族所長做盡禍害人間之事,又害我族背負罵名。
直到今天,妖花朔一族重現往日榮光之際,這片承載巨大苦難的大地,它即將被涵養(yǎng)于花海之下,再度修養(yǎng)生息。
洪水褪去后的世界,植被愈發(fā)繁茂,各地生靈多冒頭土上,人也不例外。
獨行世間的時刻,我一邊走,一邊像姬無忌他們曾做過的一般,將分隔世界各地的部族重新聯結;將天地大劫后,淪落世界各地的人重新找到,又傳遞訊息……
過程是相同的,唯一不同的是結果,當年的交流是戰(zhàn)與和,與彼此分享不同的部族神話、圖騰,而后締結盟約;
如今的交流是,我單方面將分散各地尋家路上結識的人,將它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世界各地的各個小角落,又傳授我曾記憶的人類文明盛況。
傳授的內容因人而異,因地而異,但無一例外都寄托了我對朋友的“關心”。
我族血肉早已生化泥土,和(huo)氣歸集雨水,又成山林鳥獸,同無數個陪伴這枚星體走過億萬年歲的物種一樣,早已成為這世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們用無盡的生與死來詮釋這份“愛”。
就像從今以后,又要再度扎根這片大地,頑強生長,倔強掙扎的人一樣。如此同源,所以共感。
走遍世界的一路上,我使雙腿一寸寸丈量大地,我使雙眼一寸寸看望萬物,不僅傳遞,而且記憶;不僅記憶,而且描畫;
我將旅途中看見的一切,用人類字符書寫做語畫故事,就像當年阿那烺那個時代,“尋找符號的那批人”一樣,我不僅一路看望描畫,而且一路傳交描畫的內容,又囑托再次聚集一地的人們,告訴它們:
用語言記錄歷史,用記憶傳承情感;去世世代代地做到些什么東西吧。總有一天,你們將從陸地走到海上,又要去往天空,真切地看望世間各地。
當初的那批人,它們在旅程中,沿途將已存有的資料發(fā)送副本到各部族的有緣人手中,以確保傳承不斷。它們將那些資料命名作《九江山海集》,意即九龍盤旋之地,龍族山海實測。
然而,如今三界分離,人神鬼各居一地,神族/“境中人”受限萬年之約,不再踏足現世;人族/自然生靈斷卻萬年傳承,一切從頭再來,短時間內再難聯結彼此,加速發(fā)展;
而鬼族/龍族/那些本該消失在歷史中的物種,因為姬無忌與九龍魂立下的萬年之約,終于能夠自圈山林地界,隱秘謀得一角生身之所。
這么看來,此后萬年,未必不是各種族繁衍生息的大好時代:
勿使山海染塵欲,此間天地是眾生。
我如是傳遞信息,將曾記憶的,如今看望的,將它們全部歸集作《山海經》,不再前綴“九江”,不再明確上一個文明的恩怨,僅為山海所育的下一代眾生謀求一個和平交流的契機。
既是戰(zhàn)無可免,能做的,便只有控制分寸了。
既知理智有缺,能做的,便只有調動情感了。
所以授之以書,約成《山海經》,使眾生言語眾生神話,使眾生記憶眾生一心。
途經世界后,再度回歸原先扎根的地方,回到那片熟悉的山頭,那一里故土……
曾經同他一起待過的小木屋早已融于山上草木,過往這片地上所流淌的鮮血、被埋藏的尸骨、被淹沒的哭嚎……所有的一切再度化作郁青年歲。
就像數十萬年前,我族統治這枚星體所經歷過的一切那般,這一趟人類同上一批人、上上一批人……起步于稚嫩,成長于戰(zhàn)與和,不知將要質變作怎樣一副面貌,惟愿不忘【此山海一脈相承】。
所得有所報,青種林蔭深。
做完該做的一切了,她再由人身回復花姿。
與此前不同的是,這一次,它生長于花海中,四遭早已點翠綴紅。也許,就此沉睡,等上千百年再醒來,它便能重逢“它的兄弟姐妹們”了吧。
不知道【九龍秘境】之中,早已遁世的“境中人”過得怎樣?還有接過傳承的那些人……
她想了最后,最后在他的問候中陷入沉睡:
“我愛你”
她在告別之時安穩(wěn)入睡。
一段跨越了山海的情感就此凝結世間。
是以所愛至深,無堅不摧/堅不可摧,使一氣呵成萬物生,造物于泥,脈成山海,蜿蜒如腸,宥于承載。
自那之后,不知過去多久,又是一輪天地大災劫——地殼大核變,人類以強大的科技,在大地之下、地心深處筑起巢穴/地下城,在太空之上筑起巢穴/空間站/太空旅居實驗基地……
這枚仍舊靜默承載一切的星體,因為《星際防核擴散條例》而被強制裝上【天幕】,一種全方位360度包圍蔚藍星體的特殊板材。
在天幕封裝完畢之際,蔚藍四宿(空間站/旅居實驗基地)應蔚藍地表的請求,派出多艘飛艇,于高空中,分區(qū)掃描蔚藍地表,在義務責任的驅動下,最后一次大規(guī)模找尋未被核輻變異的生還者。
就在那次搜救中,我乘飛艇下探時,突然發(fā)現:某座山頭上,一位紅衣女子正悠閑自得地漫步山中!她是怎么做到的!?
太不可思議了!
難道,她是核輻免疫—永生基因的實驗體!?那必須得回收!這對我們后期研究怎么重返地表可是有著大作用的!
我,南宿蔚藍地表3號搜救飛艇駕駛員,陳不茍!為貫徹我的理想信念!盡管迫降有失控的危險,盡管這本是一次象征性的搜救,但我還是一咬牙,開著飛艇,半路掉頭,往那名實驗體所在的方向俯沖又減速迫降。
“頓爺保佑!請讓我的機載反重力裝置再堅挺一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