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吞噬,一個生命體吃掉被蛋白質寄宿的另一個生命體,然后獲得生存的能量。
人吃米飯,蔬菜瓜果,豬肉;豬吃飼料,豆子,玉米渣滓;蔬菜進食太陽,土地,河流。
然后,人死掉,豬死掉,結束自己為推動世界發展的一生,盡管我們可為此人生定性為:榮耀、自由、正義、有愛、有心、有信仰、有靈魂……
此刻,徐有娉的信仰是成為蠕蟲的生命來源。
她無疑是高尚的,以自身的死亡來成就一些什么,于我們毫無價值的,大概吧。
蠻洛兒看看自己手里的槍,這里頭應該還剩6發子彈:我還有6次機會,決定是否終結這場考核,這殘酷又美麗的人生。
細劍在悲鳴,它的主人叫它背負不該有的重量。我要繼續前行,身體里埋藏著未知的炸彈。
我期待著有什么東西在我體內生長,然后咬破我的內臟,咬破我的肌膚,咬破我的血管……
然后繼續前行。
前面的路有條小橋,橋面上,木板完好,板子兩邊有些青苔,不止有綠色,還要有倔強上攀的粉色小花,是不知名的野花。
它引來了蝴蝶,彩色的,很好看,光影魔術。
有的人,有些事,終會相互錯過。
我看到的世界,在光下野蠻生長,然后為了生存怪異扭曲;阿廖沙?蠻小光?71336看到的世界,在黑暗里相互傾軋,然后或期待著死亡,時而帶著強烈的求生意志……
“你要贏。我要你贏。如果魂海下面,世界的盡頭,埋藏著改變一切的秘密。
你必須進去,明白嗎?我的技術可以確保船只往返,但我只有一個人,而你,是那“另一個人”!
吶,蠻小洛,你害怕嗎?別擔心,我會逼著你前進的,不管是刀,還是用這的海水。
如果還會痛,前進吧。
前進吧,對不起……”
這樣強烈的瀕死體驗,體內喉嚨打下,不知道是中毒,還是什么異變。喉嚨被無形堵得結實,胸膛緊貼骨頭的那處在發燙,已經有灼燒感了。
呼吸不再規律,我時而被迫屏息前行,那好像可以讓我走得更遠。
身后就像被另一只手一直推著,皮膚自帶回憶,想起了當初下潛魂海時,那隔著防護服都還存在的強烈刺痛感,劇烈高溫。
很難想象,【世界海】的下方如此滾燙,也許那個人說的對,這海是確保整個世界前行的冷卻液,用來保障引擎的壽命。
只為了太久無間不崩潰。
“哈~”
指腹磨上扳機,我瞧見遠處有人,黑影模糊,耳腔里不時回響蠕蟲的咀嚼聲,彼時我吃的是豬肉,今日,蟲吃的是人肉。
這具收受了“永生洗禮”的血肉之軀,果然還是有缺陷的,外皮若在有如金剛之軀,可一旦攻擊來自體內,就無能為力了,如曾經的人類一般脆弱。
我再沒有比這時更像個人了,我想。
血氣可能被遺落在野地而升騰,我能感覺心臟的乏力,血壓在一點點下來。
直至徹底的身死,這具軀殼會拼了命的救我,自救,拼了命的凝血,企圖把破敗的殘軀補全。
那將成為它們的遺憾,我注定要死在這里了。前方有村落,春日明媚,陽光格外暖和。
孩子在嬉戲,三三兩兩的,追著蝴蝶跑。
村頭的大石墩子旁圍了幾個婦人在閑聊話事做手工,期間還有男人,提著艱難獵來的食物。
我的手槍還剩6發子彈。
我有6次機會。
但因為沒有接受專業的訓練,沒有足夠強健的體魄,我的槍口最好對著自己,否則迎接我的就是肢解。
陸虎的屠刀在砧板上高高舞起,務求漂亮地片上豬的每一寸肉,使其在火上綻放生命最后的光彩,迎接它那被定義的榮耀。
蠻洛兒一步步走進他們的視野中,那身被濺有戰友之血的衣裳在光下格外惹眼。
就像載滿榮譽的勛章!
孩子的眼中光芒大放。
“是個女人!快看那,那里有個女人。可惜了,是個瘦弱的小女人。”
我有所聽聞,朝他笑了笑,然后緩緩拿起手中的槍。
槍口早早冷卻,我似乎并不仇恨什么,只是做著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僅僅能做的事情。
一開始,面臨未知的困境,她與僅有的同伴組成一支小隊,然后謹慎前行;路上,他們遇到了怪物,想出逃跑的辦法,然后在死亡的威脅下,破碎了集體。
接著,有人死在了怪物嘴下,為其他人,主觀客觀地爭取到逃跑的時間。
然后是新的未知,新的死亡,新的路途。
最后,全滅,五人進場,五人全滅!
結局沒有一點意義,考核本身具有意義。
恐懼沒有一點意義,逃跑本身具有意義。
幸好,我被“另一個人”持續脅迫。
孩子們興奮地跑到我面前,他們有的比我高一點,有的比我矮一點,女孩有的會編辮子,男孩有的會扎朝天辮……
這真是一場值得讓人期待的狩獵。
我的集體之所以破碎,是因為它在不恰當的時候,遭遇了來自比它更強大的集體的攻擊。
而他們的集體之所以破碎,是因為在不恰當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完美的陷阱。
第一個撲上來吃人的人飲彈而亡。
還剩五發子彈,剛好我們隊伍有五個人,給亡魂一個自縊的機會吧,讓我最大程度為生命盡責!
已經分不清是誰在咀嚼了。
耳鳴得厲害,就在我的身體里,那些蠕蟲已經繁衍了多少代?
這些孩子的嘴,每一顆牙都被精心呵護。
一次撕咬,一次攔腰截斷,一生二,再吞噬。
這真是一場值得讓人期待的狩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