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很吵,熙熙攘攘不知道什么亂七八糟的聲音鉆入耳朵,像留聲機一樣發出刺刺拉拉的低沉女音,時高時低,聲波幾乎絞碎了腦袋。
雜音,人聲,還有隱約聽到的機械轉動的聲音,若笙難受的陷入泥潭中無法掙扎。
“下面我們來看今年銷售部的............邵總?”
“嗯?邵總好像睡著了..........小麗,你叫一下?!?p> “好,邵總,邵總?”
被一陣搖晃推醒,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中年男人茫然的抬頭,發現所有人都注視著他,他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
“啊……沒事,你們繼續?”
正在投影儀邊拿著資料的男人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隨即又拿起鼠標播放幻燈片:
“從去年十月到今年三月為止我們銷售部業績比去年上升了6個百分比…………邵總您有什么指教?”
中年男人剛從主座上起來,全場就都靜靜的注視著他,那眼神像是等著國家主席發言。
“我,去一下洗手間,你們繼續,繼續。”他對著在座的人抱歉一笑,然后在大家灼灼的目光中僵硬走出會議室。
身后刻意壓低的討論聲就“嘩”的在會議室里蔓延開來,一個女人用胳膊肘頂頂她旁邊的男人,捂著嘴說道:
“小王,你說今兒邵總怎么回事啊?竟然在年會上睡著了,誰偷懶也不能是邵總啊,奇怪,太奇怪了!”
一邊的男人看花癡一般看著那個女人,翻了個白眼道:“你們都老把邵總當成神魔化,人家雖然是工作狂,但也沒說連犯困的權力都沒有了行不?”
“唉,你知道什么啊,邵總平日里最見不得有人正事上偷懶!從來都是以身作則,沒道理自己也跟著破戒呀。說起來,邵總才四十出頭就做到這個位置,公司里哪個人不佩服他的?好像現在也沒結婚呢!你說說,這么個鉆石王老五,也不知道誰有這福氣!”
“噗,小麗,我看你還是現實一點吧,是誰也不會是你。”小王打著趣說完就被身邊的小麗一頓氣捶。
“好了!你們都安靜!瞎嚷嚷什么?這是在開會!”
若笙趴門邊靜靜聽了一會兒會議室里面的聲音,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慢慢朝洗手間走去。
到了女廁想也沒想就推開門進去,里面一個對著鏡子化妝的女人一看到若笙就呆了,指著若笙道:“……邵……邵總?”
一拍腦門暗地里狠狠的掐自己一下,若笙連忙苦笑著邊說對不起,邊退出去把門關好。
轉了個身進入另一扇門之后,看了看四下沒人,若笙終于忍不住趴在洗頭臺上仰頭嘆氣。
她居然穿成一個男人了!
沒有一點點防備,沒有一絲絲預兆。關鍵不是這個!還是個人至中年有些發福的大叔,一上來就這么重口接下來誰知道會不會成阿貓阿狗之類的東西啊。
若笙苦惱的抓住那頭打理的還算不錯后背頭,一轉頭,鏡子里那個男人也跟著轉,嘆了口氣,若笙只好認命。畢竟現在不是人家求著她完成任務,而是她死賴活賴拼命討來的活命機會。
鏡子里的男人西裝革履的,個子也算高大,單眼皮在一張嚴肅的國字臉上綴著,眉毛稠密而黑濃,嘴角下癟,不怎么笑的樣子。
和大多數成功人士一樣,有一個墜著的啤酒肚。唯一出彩的地方大概是他的身份———盛華日用品有限公司的副總。
那么,按照白間里那個神秘聲音所說,這個身體就是怨氣極大的不肯往生的魑魂原主了?那么她的任務,就是尋找原主人生中的挫折或者遺憾再把它解決掉就行了?
若笙對著鏡子拍拍臉,心道真是有難度啊。突然身后傳來咔叭的推門聲,一個腳步聲傳了過來。
“唉?邵總你在啊,我還以為你已經出來了呢。”一個二十多歲看起來十分精神的男人笑著走進來。
“我正準備出去?!比?,叫不上來名字??!若笙心中直捶胸頓足,面上依舊板著臉一臉嚴肅。
可能看多了原主這個嚴肅的招牌表情,那個青年見怪不怪的笑了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對了,邵總,今個同事們有個聚會,雖然知道您一向不喜歡湊熱鬧,但是今天我……”
那青年像是有點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窘迫的笑著說:“想著吧,也不小了……我準備跟我媳婦求婚,想請您給個面子來捧場。”
好一個戀愛中的青年,真是羨煞旁人,若笙狀作行程非常滿的樣子,皺眉看了看手表,“成,一定去,什么時間?”
那青年愣了愣,沒想到老板答應的這么爽快,要知道老板對于這種聚會都是一概推拒的,只有客戶的應酬才會出席。他也是做好被拒絕的準備邀約一下的,可是……他連忙受寵若驚的說道:“下班后八點杏花樓三樓雅間021?!?p> “好,我知道了?!比趔蠈χc點頭出了洗手間的門。
還是進來時的走廊,可是不知為什么若笙隱隱覺得不對,人來人往的男女職員們很平常的走來走去,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下意識就覺得脊柱發寒,若笙討厭這種感覺,一扭頭發現剛才出來的洗手間不知為何看起來變遠了。好像一瞬間隔了千百步,每一步都看起來很遙遠,眼前的視線也模糊了,若笙低罵著手抓住什么東西保持平衡,周圍的人卻像沒有看到他一樣,她徒然覺得手腳無力,支持不住暈了過去。
失去意識前看到一張張焦急的臉浮現在面前,還有忽遠忽近的聲音。
“邵總.......你......怎么.....啦”
“邵總.........”
若笙失去了意識,陷入一片黑暗。
“所以說我又回來了?”
若笙盤著腿坐在一片漆黑包裹的地方托腮嘆氣,很不巧十分鐘前醒來發現自己已經在白間了,恐怕是因為在那個世界她暈過去了吧,怎么回事呢?怎么會平白無故的又回來?
“該死的頭發?!毕窕钌咭话愕念^發在她醒來時就已經作亂不止,發現了具體沒什么殺傷力之后,若笙低咒著把它們狠狠掐在手里了,她嘆一聲可惜沒什么趁手的東西,不然一定趁早解決了它們。
“任務的感覺怎樣。”那個空涼淡漠的聲音緩緩響徹起來,好像穿透了山河,這次直接傳在她腦海之內,不再是之前飄渺的不似真跡之感。
“....”想起之前那一幕,那種摸不著頭腦的感覺還在,她耷拉腦袋重重嘆了一口氣:“感覺很糟糕,一無所知只有被動。”
“那個..我回來的時候情況有些糟糕,任務對象不知道為什么暈倒了?!比趔蠈擂蔚恼f道。
“是我把你喚回來的。”那個聲音淡淡的說道。
“哦,這樣子啊,那么把我找回來是有什么吩咐嗎?”
那個聲音沒有立即回答,頓了那么一兩秒,叫若笙伸長了脖子之后,才緩緩說道;“馬上你就知道了。”
這句話間接性勾起了若笙的好奇心,她第十一次撥下纏繞到臉上的頭發后,饒有興趣的說道;“怎么說?”
“嘶!什么東西?”
突然感覺手指被一種力量緊箍住,低頭一看發現一個黑色的利齒狀荊棘戒指在手指上泛著危險的光,泛著黑沉嘹亮的光澤,把白皙的手指襯得纖弱不堪,黑與白的對比讓這只戒指無比顯眼。尖銳的棱角散著肅殺的氣息,看起來十分鋒利,宛如黑暗中的惡魔隨時準備撲出飲血。
若笙毫不懷疑這只危險的戒指會“無意中”劃斷主人脆弱的手指,邊打量邊問道:“這個東西能干什么?”這氣勢,看著就不像是帶著欣賞的。
“這個啊,”那個聲音意味深長的頓了頓,淡薄悠長的聲調隨之說道,“能讀取任務對象身體生前殘存的記憶,根據這些記憶就可以找到怨靈停駐人間的淵源了吧,冤緣情恨,喜樂悲苦,源頭都在這里。當然了,這只是一般情況下。”
“還有二般情況?”若笙把“爬”了一地,不停蠕動的細滑烏絲踩在腳下,才一擦汗挑眉問道。
那個聲音從來都是一副圣潔不似庸人的出塵語氣:“是,當然最重要的是,聿戒能隱藏抑制你的靈魂烙印。”
“靈魂烙印是什么東西?”
“在你所附身的宿主上呈現的特殊印記?!?p> “你的宿主本身是沒有烙印的,隨著你的靈魂進入,烙印也會覆蓋上你進入的身體,如果被任務對象發現的話,”淡薄的聲音似乎破天荒的微微一笑,“想必你也知道后果。”
這些為什么不早點說,假如這次任務十分兇險,在她離開的這一會兒,有人發現了宿主身上的烙印,那不就暴露了?若笙垂下眼簾不說話。
淡薄而圣潔不染的聲音似乎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別忘了你現在本尊在這里?!?p> “.........嗯?!币矊ε?,烙印是隨著她出現的,她的靈魂如今在這里,宿主的身體應該還是原來的樣子。若笙訝然的打了一個哈哈,隨即轉移話題道:“那個烙印是什么?為什么會出現在我的身上?”
“作為你的標志不是么,一個不需要往生的靈魂,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p> 也是啊,雖然不知道那個麻煩是什么,若笙幾乎要對這里肅然起敬了,超越科學違反物理的一切,讓無神主義的她幾乎都要皈依上帝了。想了想,她問道:“那么那個讀取怨靈記憶的方法是?”
“很簡單,只要你想?!焙喡缘幕卮穑瑤缀踝屓趔蠎岩赡莻€總是用涼薄語氣說話的人是不是不耐煩了。
“真是模糊的概念啊,”若笙咂咂嘴,不管對方能不能看見,她指著地上的一堆頭發說?!澳莻€...我這個新身體好特別啊,這個頭發太友好了點...”
“它無害。另外...”那個聲音用幾不可聞的音量道:“你手里的聿戒隨著不斷進化就可以展現它的本來面目了?!?p> “本來面目?要怎么進化?”
那個聲音輕哼了聲,宛如沒入畫卷一般,聲音恍惚飄渺起來,“這個問題,以后再去探究吧,你待在這邊太久了?!?p> “它會一直跟著你,趁現在的時間,讀取記憶吧?!?p> 單薄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好像又隱入云端,飄渺到了無痕跡,一如他出現時的出塵。留下一個頭發灑了一地的慘白女人,她不滿的撇了撇嘴,“這個怎么用啊?!闭f著苦惱的摸著那枚危險的戒指。
仿佛是跟這戒指有心靈感應似的,她的念頭剛到,戒指就像活了似的,聿戒邊緣鋒利的荊棘條順著手指纏上手臂,一路向上,著實把她嚇得一踉蹌,直到蔓延上她的脖頸,在皮膚上呈現了瑰麗的花紋,仿佛下一秒就有玫瑰花苞出來嬌垂欲滴凄艷綻放。就在荊棘花紋快要把她覆蓋時,腦海一疼,閃過許多陌生的人臉,晃著碎裂又組合到一起,形成一幅完整的圖像。
若笙瞳孔一縮,記憶走馬燈一樣的場景在她腦中將一個叫邵陽東的男人一生放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