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探究竟
天將明未明時,越城中無人注意一只蒼鷹自空中掠過,最終停在了越城某家的二樓窗臺上。
一雙手拿走蒼鷹腿上的信筒后,伸出腦袋謹慎環(huán)視一周確保沒人看見后抬手將蒼鷹放飛。
“京都來信。”向沂轉(zhuǎn)身揮了揮手中的信筒,對著躺在床上只著一襲中衣的季青嶼說。
向沂突然間明白了話本中的病弱美人,季青嶼如今半靠在床邊,臉龐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濃密卷曲的眼睫微微扇了扇,在眼瞼下方投射下一小片顯而易見的陰影。
“信中說了些什么?”遲遲未等到向沂開口,季青嶼微微揚起臉龐,蹙眉問道,聲音沙沙的,如同剛出生的奶貓。
向沂的臉頓時爆紅得如同煮熟的蝦子,心底止不住默念著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實在不是季青嶼有心勾搭,連夜乘馬趕路加上夜間受風(fēng),一時身子撐不住害起了傷寒。
向沂清了清嗓子,將信中所言娓娓道來。
死者為越城商會會長胡濱,向府流言一事源于其獨子胡令辰,推波助瀾者尚未查明。
胡濱少時白手起家,與友人一同創(chuàng)建越城商會,近年來醉心養(yǎng)生,府中饌養(yǎng)門客大半擅長醫(yī)術(shù);胡令辰行事光明磊落,流言一事疑受他人誤導(dǎo)。
火盆中的火焰很快吞噬了信紙,徒留片片灰燼。
京都距離越城有一段路程,能查到這些實屬不易。
最棘手的部分當屬越城商會會長暴斃家中,現(xiàn)場還留有向府信物。雖說老頭子為了保證娘親的生活質(zhì)量不下降,除了為相的俸祿之外,還在雍朝不少城池經(jīng)營商鋪,這件事未曾隱瞞,可以說得上是京都內(nèi)向相和夫人琴瑟和鳴、舉案齊眉的證據(jù)之一。
理了半天都沒得出頭緒,這頓時讓順風(fēng)順水慣了的向沂感覺到少有的挫敗。
“我再去探查一遍,你獨自在家可要萬分小心。”向沂臨走時再三叮囑,生怕一不留神前世的悲劇再次上演。
“我會好好待在家里的。”季青嶼一臉正色道,如果沒有那盞紅得出奇的燈,向沂或許會更安心地離開。
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將耳朵緊貼門口,靜靜聽了一陣后轉(zhuǎn)身離開,七拐八拐走后門進如一處宅子。
“什么?前幾日京都的探子不知道她們什么時候出發(fā)的,如今你們不確定她們是否進了越城?”硯臺自陰影中被人扔出,直直砸在匯報的人身上,似是這樣還不夠解氣,陰影中的人繼續(xù)氣惱攻心的訓(xùn)斥道“難不成她向家的人還長了翅膀,會隱身不成!”
墨汁洇染了桌案上的畫,宣紙上開出了一朵朵墨色的花,依稀能夠看出是個女子的雛形。陰影中的人惱怒不已地將宣紙團成一團,怒摔在地上。地上堆滿了廢棄的宣紙紙團,隱約露出的墨色都未干涸。
胡令辰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是那一日的場景:
屋內(nèi)的尸體跪拜在地,頭向南低垂,儼然一副認罪伏法的模樣。
小廝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搬起尸首時,一枚令牌自衣襟滑下,“叮當”一聲回蕩在屋內(nèi),上面的“向”字格外突出。
躲在陰影里的胡令辰將目光落在桌上那枚有些年份的銅制令牌上,緊緊咬住嘴唇,似乎在壓抑心底奔涌的情緒,深吸幾口氣后紅著眼一字一句道:“這件事一定要人盡皆知!一定要世人知道向家人做了什么齷齪事!”
向沂推門而入時,出門時被綁在床頭的季青嶼此刻正坐在桌邊,瞧見她回來熟練地拿過桌上的茶壺斟了一杯。
向沂自然接過優(yōu)雅喝了兩三口,睨了一眼季青嶼,慢悠悠將打探到的消息一一道來。
“胡會長的尸體被存放在越城府衙的地牢中,日常進出會查驗憑證。”
“最近越城來了不少做生意的商戶,他們是來參加胡令辰舉辦的萬商盛會,希望能談成些生意,賺點金銀什么的。”
“據(jù)說城內(nèi)的小販和乞丐被收買的不在少數(shù),我們的畫像傳到他們手中已有些時日。”
“我們接下來怎么做?”季青嶼說的不是“你”,而是“我們”,一副想當然的模樣便將自己歸到了向沂這一艘船上,絲毫沒有拐上賊船的慌亂。
將季青嶼拐上賊船,讓其穿女裝流連于市井之中的賊船船長向沂表示:自己也算是做了件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轟動大事。
季青嶼自進入越城以來一直保持姑娘扮相,人人都說越城里來了個美嬌娘,奈何身子孱弱,只能趁著她出門曬太陽的時候一睹芳容。
向沂這幾日忙著到處奔波打探消息,聽過類似的傳言卻壓根兒沒往季青嶼身上聯(lián)系。
趁著外頭日頭正好,向沂貼心將圓凳擺在庭院中央的歪脖樹附近,這樣既曬得到日頭又不至于太熱。
向沂攙扶著季青嶼一步步走出房門,被墻頭上的一圈人嚇了一跳,下意識將季青嶼護在身后,出聲呵斥道:“什么人?”
人群一哄而散,其中不乏“可惜今天看不到了”“誰知道居然在家”之類的感嘆。
在過去的十數(shù)年里,成百上千次都是矮了半頭的向沂沖在前面,為他擋下了無數(shù)次危險。即便是現(xiàn)在他們素不相識,向沂依然沖在前面。
“你就這么被人看了這么多天?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呢?”連珠炮式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向沂何其聰慧,剎那間想到:
原來季青嶼才是越城近來的風(fēng)云人物!
向沂稍微一聯(lián)想,季青嶼就成了街頭賣藝的小猴子,被別人用言語、皮鞭與施舍玩得團團轉(zhuǎn)!
那就是她心尖尖上的寶貝疙瘩,縱使季青嶼不記得相濡以沫的十幾年又如何,誰敢覬覦她的寶貝就該做好墳頭草三丈高的準備。
向沂在一旁氣得要死,季青嶼則在一旁心潮起伏,猶如平靜的湖泊泛起層層的微波,只余滿心的感動。
紅著眼圈的季青嶼在向沂看來,是強忍著淚意,是倔強地不肯低下頭顱,是傷口暴露在空氣中的受傷小貓的無聲悲鳴。
“不是在兇你,是想讓你好好保護自己。”向沂眉目之間蘊藏著無限的寵溺,視線從未離開季青嶼。
季青嶼自詡前世今生活了幾十年什么沒見過,卻在赤誠炙熱的愛意面前輸?shù)眯姆诜?p> 季青嶼定定的望著向沂,目光慢慢灼熱起來,如同兩顆跳動燃燒的火星,神色變得格外柔和,透著歡喜。
向沂一時間竟覺得臉有些燒得很,逃避似的快語道:“舉薦的書信一早就準備好了,我們明日一早就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