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穿著灰青色長裙的絕美女子就站在那里。
女子的五官是偏艷美的長相,神色很淡,眼神中透著近死氣的冷漠。一頭烏黑長發盤挽成髻又自然垂落,氣質清冷,從骨子里透著一種遺世的孤僻感。
看到這個女子,周疏凝心神大震,久久回不過神。
女子卻沒看他們,淡淡道,“我沒這么無聊,玩大變活人的戲碼。我要給你們看的,是這個。”
她手指的方向,一條黃色巨蟒從高處墜落,鮮血體涎,膩滑閃閃。
“回溯術法。”旁邊響起略低沉凝重的聲音,周疏凝偏過頭,發現出凌離亦是盯著那女子,神色復雜莫辨,“我們中招了。”
周疏凝第一時間想到了什么,摸了摸后頸,蹙眉不語。
原本她這副神情,定是能叫人看出些什么,但出凌離此刻的注意卻不在她身上。可當他撥開人群走近那女子,忽然周疏凝身上黑霧再起,如狂風般席卷。
出凌離看到了,但他遲疑了,沒動。
周疏凝也看到了,卻不懂這個遲疑。
他本沒理由幫自己,她懂。但他的眼神,更像放不下那女子,哪怕明知此時此刻,只是一段無法改變的過去。
不過,出凌離的遲疑只有剎那——剎那之后,他義無反顧地撇頭離開,任由周疏凝被那片黑霧吞沒,消失在原地。
漫天的黑霧,鋪天蓋地,周疏凝只覺得天旋地轉,神志有片刻的斷檔。
身子搖搖晃晃的,像身處顛簸的輕舟,顛來倒去的難受。敲鑼打鼓的禮樂聲傳入耳畔,周疏凝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是躺著的,四周一片漆黑,竟是躺在一口棺材里!
忽然,棺材重重落地,只聽一聲大喝“什么人”,外面便響起一陣乒里乓啷,像發生沖突交戰的聲響。
周疏凝回神,心中暗暗叫糟,這個場景,莫名讓她想起了一段往事。
沒一會兒,外面沒了動靜。
“啪”的一聲,棺材蓋被人挑飛,方才見過的女子一把將她拎了出來。
“沒事吧?”對方關切了一句。
周疏凝搖搖頭,發現自己身處一片巖林,四周樹倒枝散,一地供品,可見打斗的痕跡。
再發現她孤身一人,出凌離不在身邊,便問,“出凌離呢?”
“出凌離?”女子微微一愣,將她打量,“你認識出凌離?”
周疏凝頓了頓,旋即明白過來,她和出凌離被那陣黑霧分散了。
“哦,聽說過。”她帶過話題,“現在什么情況?”
女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并未追問,道,“赫蘇村并非久留之地,我看你身上并無修為,還是早點離開的好。”
“我是地府的拘靈使,這是我令牌。”周疏凝從兜里掏出一根發繩,迅速晃了晃,便又塞了回去,也不知在糊弄誰。
女子語塞了兩秒,似笑非笑道,“那你跟我來吧。”
要破回溯類的術法,不難。準確的說,這類術法并不害人,通常只是以勾起失憶者的記憶,或為死者重新走遍過往了卻前事的輔助術法,一般只要順著當前的劇情往下走,走到故事的盡頭,那么術法也就破了。
但……被回溯的主體往往是以第三視角重溫經歷,無法改變任何事情,更不可能與過去的自己交流,當下的狀況屬實有些怪異了。
周疏凝望著大步走在前的女子,眉眼斂沉。
——沒錯,這個艷美出眾的女子,就是她“自己”。
確切的說,是百年前的自己。
周疏凝大致想起這段過往的走向——應當是她剛被逐出圣殿的時候,失意又心里憋著氣,想干成一些大事證明自己,恰逢路過赫蘇村,聽聞山神作為,生出了懲惡揚善的心思。
不過,她當時并非一個人,身邊還有一個……隨手撿的弟弟。那弟弟長得唇紅齒白,很討人喜歡。村長誤把他認成了女子,在他飯菜里下藥,企圖把他獻祭給山神。她一路追上山救他,跟當下的狀況大差不差。
差就差在,她似乎取代了那個弟弟的位置。
“這么多拘靈使?”
忽然,吃驚的聲音打斷了周疏凝的思緒。循聲望去,只見一片巨大的石林前,佇立著約莫數百個拘靈使,面向石林,神色虔誠。身上統一的黑色披風,手持鐮刀,掛著匠官腰牌。
這是地府神權未分崩離析前,拘靈使的出勤著裝。的確就是神話傳說中的死神模樣。只是他們生前大多是人,形象不似傳聞中的可怕。
相較另一個“自己”的驚訝,周疏凝則滿腹猶疑。
她的記憶里絕沒有這樣的畫面,那么只有一個解釋……
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驟然閃過周疏凝的腦海,她掃了“自己”一眼,緩緩道,“山神統治赫蘇村,每月要村子獻上一顆女子人頭,否則夜間黑水流出,村民一個個死去……這些拘靈使,應該是拘靈時被困住了法身,被迫留在了這里。”
女子奇道,“這么多拘靈使被困,地府不知道?”
周疏凝淡淡一笑,“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從石林進入先前的巨石陣,并無陣法和機關干擾。空曠幽谷中,沒有記憶里的漫天煞氣,只有滴水穿石,悠遠冗長的聲音。
忽然,巨石陣中央多了一道翩翩起舞的身影。
周疏凝目光一凝,倏地偏頭看向女子。
女子回眸,笑問,“怎么了?”
周疏凝卻笑不出來了,“這是幻境?”
“何以見得?”
“她。”周疏凝指向起舞的身影。不是胡瑤,而是荀璣,她的語氣多了一絲干澀,“不該出現在這里。”
然而,她手指向荀璣的剎那,忽然平白降下一道寒光,當場抹了荀璣的脖子。
鮮血飛濺,血染石柱。
縱然知道是幻境,周疏凝還是心頭一緊,下意識喊道——
“小璣!”
就這一聲,天光驟暗。她的耳畔忽然響起一聲陰惻惻的笑,語調寓意莫測。
“真是你啊,姐姐。”
話音落下,周疏凝就被人打暈了。
再醒來時,她發現自己又被活埋了。
且又躺在一口棺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