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3金屋藏嬌
而當高長恭得知這些事的時候,人已經在新野館驛了,剛從正屋內室的床上醒來。
彼時,日上三竿,一身文士服的高長恭只被摘了發冠,脫了靴襪,合衣睡在床上。
而趴在他床邊的姑娘也穿著繁復的甲胄,因抓著他的袖子,便被他忽然抬起的手臂給驚醒了。
這姑娘豁然抬起頭,精致的娃娃臉上眼下烏青。正是守了高長恭一夜的元無憂。
她看見高長恭醒來,還豁然坐起身。
他隨即因為頸上的劇痛,而“呃——”一聲痛呼。這位骨相硬朗英挺,五官卻冷峻美艷的美人,此時一抬骨節分明的大手、伸入了他披散在肩頭的如墨青絲里,去揉著酸痛的肌肉。
元無憂揉著眼睛問他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高長恭四下看了看自己所處的環境,黝黑鳳眸滿含驚愕。
“這是哪兒?”
“新野,我的地盤。”
“我怎么會來……”
大手仍揉著脖頸痛處的男子,瞬間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情形:分明是她突然湊近他,他只感到后頸一下劇痛,眼前一黑……再醒來,就到這里了。
思及至此,高長恭黝黑鳳眸驟然一抬,只覺遍體生寒,
“你把我打暈的?”
元無憂坦然承認。
“對,我發現把你打暈,強行帶走你,比勸你跟我走,要容易的多。”
“你怎能把我帶來這里?”
坐在床上的高長恭一臉不情愿,濃黑的劍眉壓低,滿眼陰郁敵意,兇巴巴的。
可是元無憂瞧著他穿著齊整的文士服,頂著一張美艷的俊臉。卻端坐在她的床上……真有種別樣的魅惑。再加上他將青絲狂放地披散在肩頭,既端莊嚴肅又有些勾人的放蕩……
元無憂看著他這樣保守古板的美人,連衣領都高到只露出一截脖頸,此時居然披散青絲被禁錮在她床上的方寸之地,真有金屋藏嬌,將金絲雀囚禁在籠的滿足感。
她只覺心神蕩漾,暗爽不已,也是忍不住故意嚇唬他,哼道,
“怎么?齊國都不要你了,我深入虎穴去救你,就是想把你帶回來金屋藏嬌的。”
聞言,男子那張五官絕俊的臉上,瞬間瞠目結舌,眼神從羞赧錯愕,再到悲憤委屈。
“你說什么呢!……別嚇我……”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有腳步聲傳來,貝爾朗聲道:“接班銀吶,醒了吧?斥候又來報信了,李公子請你去前廳呢。”
元無憂應聲,“我這就來。”
坐在床頭的高長恭也忙道:“我也去!”
她回頭,斜睨男子一眼。
“軍事機密,不便分享。”
“肯定和我們有關,昨晚博望失守,我還被你帶到新野……我還不配知道發生了什么嗎?”
“行了,你好好休息。”
“鄭玄女!你這是擄掠,綁架!是你強行把我……帶來的……”
瞧見男子一臉屈辱,又眼神倔強無助地望著她,元無憂確實于心不忍,也怕真把他惹生氣了。
“行了,我帶你一起去。”
一聽這話,高長恭暗自松了口氣。
在這姑娘順勢把地上的靴子抄起來,來摸他的小腿,要給他穿時,他還是摁住她的手,沉聲制止——
“我自己來!”
“怎么?怕我摸你腳,還是怕腳臭熏到我?”
“都怕。”高長恭隨即又小聲道:
“我不希望你為男人穿靴,就算只對我有特殊待遇,也要等成親了,再互相體貼。”
元無憂便站起身來,去取放在床頭的金冠,“那我幫你束發,四哥哥……別生我強行擄走你的氣了,好不好?”
“嗯。”正在低頭穿靴的高長恭,忙著收斂自己的大袖子華服,頭也不抬的悶聲道:
“我沒生氣,畢竟你也是為了救我,我就是被你說金屋藏嬌……嚇了一跳。”
“以前咱倆不就說過這種話嗎?有何好怕的?”
“那不一樣,我現在是敗軍之將,寄人籬下很沒安全感,剛才一瞬間覺得自己是你的俘虜,深感屈辱。”
“我沒想羞辱你……”
“嗯,后來我明白了,你就是嚇唬我,你還是我從前那個未婚妻。”
頓了頓,高長恭穿完一只靴子,就直腰坐在床頭,穿另一只靴。
“我戰敗了,再不回去領過受罰,齊國一定以為我叛變到了你這,而你也拿我當俘虜對待,不尊重我,我兩頭受氣,寄人籬下走投無路,當然感到屈辱委屈。”
說到這里,高長恭已經穿完了靴子,抖了抖大袖,便抬頭端坐在床頭看向她。
整個人寬肩窄腰,端莊挺拔,披散在肩頭的如瀑墨發,又給他的美貌添了幾分文弱。
“現在我擔心齊國拿我當叛徒,發難你,所以你有了什么外面的情況,最好都讓我知曉。”
元無憂點了點頭,覺得他無論何時,都這么沉著穩重,內心強大,太有將帥之風了。
果然吶,兜兜轉轉,高長恭還是那個、最適合當她正室夫婿的男子。
她也愈發質疑外人、對高長恭做不了華胥皇后的謬論了。他一個能統領千軍萬馬,朝廷跟同僚從無矛盾,讓忠臣奸佞都佩服的人,豈會管不好后宅的方寸之地?而且他確實大度。
就光看他不與高延宗兄弟鬩墻,還替弟弟說好話和邀寵的情況來看,他絕對是個大度的正室夫婿。元無憂甚至覺得,要讓宇文懷璧、萬郁無虞這種男人做正室,他們這兩匹狼,定會把她后院的其他男人殺光,而高長恭不會。
高長恭定能協調好她的后院,就像如今一樣,即便他總被刁難,但無論是敵對,還是本國那些奸佞,就算罵他也頂多罵他愚忠愚孝癡情,沒有說他兇惡殘暴,剛愎自用草菅人命的。
等倆人到了前廳,瞧見廳里已經坐了好幾位。儼然等候多時了。
見到一身甲胄的元無憂走出來,她身后還跟著個金冠束發,一身端莊文士服的男子,幾人都有些恍然。
尤其是去而又返的于太守,茫然道:
“少主又得新歡啦?這位好生文弱貴氣,怎么沒見過啊?”
高長恭黑眸憤然地瞪了他一眼,沒等開口,元無憂就拉著他藏在袖子里的手,引見道:“這是蘭陵王。”
“啊?”于太守尷尬地站起身,朝他輕施揖禮,試圖緩和:“原來是舊情啊,冒昧了,您看這事兒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