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不知他能活多久，單看他有出氣沒進氣的樣子就心碎。

　　元無憂本來想向他問罪的，可是話到嘴邊就噎住了，眼前的場面讓她心口抽搐般的痛。

　　她隨即利索地解開自己身穿的鎧甲，扯下里面及膝的外衫，打算給衣不蔽體的少年蓋在身上。

　　她自己里面就剩個半袖和裲襠心衣，就這樣套上鎧甲，露出兩條胳膊。

　　從前一見面就劍拔弩張，或是你來我回吵個不停的倆人，在此時此刻異常的安靜。

　　這姑娘舉動輕柔至極的，小心翼翼地將布料蓋到少年腰間，在傷口接觸布料那一刻刺痛中，幾欲昏厥的萬郁無虞突然回神！

　　他看著身旁，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嘶啞道：

　　“別讓…蕭桐言…活！她還想搶你虎符…她把我殺了也……我身上也沒有…虎符……”

　　果然！原來蕭桐言對他身上如此施虐，甚至拿刀豁開口子的，不放過任何可藏匿的幽門，還是為了虎符！

　　元姑娘銳利的眉眼在與他對視后，極力溫和又漠然的道，“已經殺了。我帶你走。”

　　隨后，她先是拿戒刀割開少年手腕上的麻繩，將他被勒出青黑瘀痕的、因不過血而冰冷的手臂掰回身側，這才利索地將自己那件衣衫展開，鋪在他遍體鱗傷的血軀上。

　　少年氣若游絲，斷斷續續道：“幸好…我給米擒林了，送他逃出去了。”

　　“好，我知道了，你別說話，省點力氣。”

　　她盡量將衣衫大面積地遮住他的身體，這姑娘卻只拿余光確定位置，幾乎不正眼看他的慘狀一眼。

　　可是，姑娘溫熱的指腹所蹭過的肌膚下，無不顫栗，少年本已心如死灰的胸口，不禁呼吸狂跳起來。

　　但每一下心跳，都會讓頂著傷口的*珠廝磨在布料上，疼得他渾身發冷，但這跟他全身各處傳來的疼比，不值一提。

　　萬郁無虞望著小姑娘低垂的眼睫，還是鼓起勇氣，啞聲道：“別碰…我臟……”

　　元無憂一怔，似乎前些天剛聽過他這句，但她現下聽來，只覺五味雜陳。

　　他還口口聲聲，警告她別當昏君呢。可他居然為了自己的虎符和玉璽以身犯險，斷送了他的復仇之路。

　　這個愛干凈，刻薄桀驁又潔身自好的萬郁無虞，居然會為大義遭遇輪番強暴，終究是……糟踐了他。

　　“不臟，我會幫你擦干凈。”

　　她語氣溫軟，輕柔，像在誘哄他。

　　萬郁無虞已經分不清自己是死是活了，他從前沒想過，能見到她這樣溫柔深情的一面，現在只覺恍然。

　　“從前沒想過…給你看身上，現在臟了，更不想被你看。怪我自己，太想留住清白了。”

　　少年氣若游絲的，說出這番沒頭沒尾的話，元無憂有些聽不懂，又好像聽懂了。

　　她身穿甲胄，露著皮肉細嫩的手臂就套著護腕，這樣英氣的少女，那雙琥珀眸子就這樣滿溢柔情、心疼地盯著他。

　　她嗓音顫抖，

　　“怪我，怪我沒保護好你……”

　　萬郁無虞身上疼得麻木了，軀殼很冷，他的心卻愈發被她給煨燙起來。他從前只以為，自己這條路注定孤立無援，功成身退后，不會有人知曉，孤身赴死也不會有人可憐。

　　可是…從今以后，他完成使命般的死去，也算了無遺憾。只是這樣死的太恥辱了，他被女兵輪流強暴的事，會人盡皆知，他不敢想。

　　“你不該來…我該…該死在這里。成為你的…軍功……”

　　如果死在她懷里……萬郁無虞想著，如果就在此時死了，也無憾了。

　　不料，他有一口氣沒一口氣的說完，卻換來她斷然一句呵斥：

　　“別說胡話！萬郁無虞，虞美人你別死心，對我有恩，因為我而涉險的人，我不會拋棄他獨自逃生。”

　　“你怎么……何時都這么好看？不像我…總是這么…丑，狼狽……”

　　他顫顫巍巍地伸出裹滿血污的手指，似乎要碰她的臉，卻被她躲開，塞回衣服下。

　　萬郁無虞許是真的神志不清了，居然開始夸起她的滿臉血污來。

　　“閉嘴！我會帶你走，我要活的虞美人，不要死軍功。”

　　元無憂看著他白瓷似的臉上，被刀割的片片碎裂，但也掩不住那副俊美英挺的五官。

　　她是第一回這樣認真的，仔細的，近距離的端詳萬郁無虞的臉。

　　是胡人那張骨相英挺，又皮相精致耐看的臉，即便他嘴唇蒼白的毫無血色，可那雙狹長清冷的深藍鳳眼很美，薄瘦的鼻梁、輪廓精美的花瓣唇，都像是有漢人血統一般好看。

　　他很悲慘可憐，可是高延宗痛失胎兒，也是懸在元無憂心里的坎兒。

　　元無憂還是忍不住沉聲問，“為何要殺高延宗和他腹中的孩子？你怎么知道的藥理？”

　　萬郁無虞錯愕，“他…真的死了嗎？我明明讓人去撈他了……”

　　“他沒死。”

　　他長出了口氣。

　　“有人讓我殺他，演戲給你看。其實我對你男寵沒有殺心。”

　　“為什么？給我個理由。”

　　少年滿臉傷痕，苦笑，“你是來問罪的。不是來可憐我是嗎？左右都是死，就讓我……死在荒郊野外吧。”

　　“休想！你只能死在我手里，我面前。我現在就帶你出去。”

　　說著，元無憂來抱他。

　　“我……傷很重，會死……你帶著我…也會、也會死……”

　　“閉嘴！你不會，我也不會！”

　　元無憂倒不是同情心泛濫，只是她有足夠的把握，能從蕭桐言手里帶走萬郁無虞，也知道他的身體能治愈。她不能救人到一半放棄，若把他丟在這里，豈不成了她殺的人嗎？

　　她在將他身體小心翼翼地包好后，就來抱他的膝蓋，盡量避免受傷嚴重的下腹和大腿。

　　平時身材頎長的軀體被裹得纖瘦，對于姑娘的貼身親近，少年瑟縮著，嘶啞絕望，

　　“我身上都是血…還有…你帶了我出去，說不清楚……”

　　萬郁無虞這個樣子被她看見，已經絕望的想死了，他不想再被其他人看見，更不希望和他清清白白的女國主，被污蔑，和他這個死狀骯臟的人一同被罵……

　　可女國主鐵了心要管他到底，一邊蠻橫強硬的來抱他，一邊沉聲勒令！

　　“從此刻起，你這個黨項可汗還是我的戰友！我會殺了咱倆共同的敵人，誰害我們，誰污蔑我們，誰就是我的仇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