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獵物不過癮想獵人
眼前這位彪形壯漢,那身結結實實、不折不扣的肌肉,幾乎要從暗紅的布料里繃出來了!
他卻兩膀一晃環抱自己的手臂,瞪著銅鈴眼,滿臉的胡子都跟著一起嬌羞顫抖,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冒犯。
此人正是前幾天被她治愈后,又來精神上治愈大哥的甄溫柔。
元姑姑訕訕的退后一步,歉然道,
“原來是甄兄弟啊,大哥打早上把你撒出去,才多大會兒你就回來了?”
不提還好,一提這個,甄壯士便眼含熱淚,一撩從鼻子往下都是的胡子,露出幾道血淋淋的抓痕,竟然是臉上掛花了回來的。
旋即還嚷嚷著讓大哥給自己做主,稱他帶回來那個野小子,不止策反了胡虜奴隸,放跑了攪鬧獵場的狼王,還把他給抓傷后,搶了他的馬匹逃跑了,眼下那小子已被捉回來,安德王正在獵場,預備射殺他。
高長恭一聽,猛一掀被子,就要起身下榻。
“且慢!那狂徒可是本王從西北帶回來的,即便他想離開,也該放他回華胥。”
元無憂豎起耳朵聽了半晌,最后才捕捉到幾個耳熟的詞匯。
“什么什么?誰是華胥來的?四侄子你眼下行動不便,此事姑姑替你去辦。”
——當元無憂趕過去時,晌午的旭日直曬臉,輝光灑在獵場上,現出一片蔥油綠地,連底下兵將絳紅色的軍服和黃銅黑甲,都在泛金色。
天地之間立著個穿紅袍金鎧,腰纏蹀躞帶的高延宗。他身材修長,站在插了“安德王”名號牙旗的護欄后頭,正朝著獵場里挽弓搭箭。
他的目標!正是幾個衣不蔽體、袒胸露背的白皮男奴。
兩列甲胄衛兵都沒攔住的小表姑,像一匹朝獵物進發的黑豹,奔跑而來的姿態,將那身棉麻玄衣都襯得溜光水滑,充滿力量感。
高延宗聽見部下的呼喊聲過后,便微側過頭,手里端著弓。他眼瞧著見到小姑姑匆匆跑來,停在他面前時幾乎要剎不住車,一條烏亮的馬尾辮兒搭在肩頭,額頭也是一層細密的薄汗。
高延宗還故意等她咬唇平復了半天的呼吸,沖他打完招呼:“箭、箭下留人!”
流程走完了,高延宗才挑眉問她,
“底下有個自稱是華胥人的,你可認得?”
元無憂咬牙平復著呼吸,嗓子眼兒一陣干澀,她往底下一瞅,遠遠就瞧見白皮奴隸堆兒里,有一個頭發炸毛的少年、正朝這邊回頭,他臉上赫然有挺大一塊紅胎記。
單這一眼,元無憂血都涼了,頭皮都發麻。
完犢子了,被拿捏了么這不是?
這人她還真認得!自然是當初黑水城外護城河邊,那個奪劍狂徒,奉劍釋比。
高延宗望著小表姑精雕細琢的側臉,見她那雙琥珀眸光倏地沉了下來,了然的點了點頭。
只覺得小表姑所掖藏的身世之謎,與他所掌握的信息和真相愈發接近了,這種近乎破案揭秘的興奮,讓他唇邊不禁勾起了一絲嗤笑,
“你們倆都是悲天憫人的性子,湊在一起若沒自保的本事,只會任人宰割罷了。你且看我的箭術,能否在你找到故人之前殺了他。”
元無憂原本還想問問,這小子犯了什么罪被抓來伏法?如今看來,怕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就看準了他是華胥人,想逼她露出馬腳呢。
小表姑聞言,目光冷然的轉過臉來,望向高延宗的眼神里,毫無情緒跌宕。
“我沒有故人,你獵物都不過癮了,想玩獵人是吧?拿把弓,我陪你一起。”
她并不再仗著姑侄輩分,也不尊稱他為王上,倒像是有意拉近關系,又忸怩作態的疏離。
高延宗隨意一揮手,便有衛兵遞了把弓過來。
居然是只白漆的黨項弓,想必是高長恭從華胥邊境回來時,順手繳獲的戰利品。畢竟是游牧部落造的弓,跟安德王手里那把精美的寶雕弓一比,只顯得又笨重又粗糙。
但當元無憂把黨項弓握在手里時,這重量感和熟悉的機關,讓她油然而生一種、回到了黑水城外衛國之戰的豪情。
這中原的一草一木,都不是她該沾染的。
北齊的宗室皇親安德王,生的貌美又貴氣,但她切身體會過,他是個怎樣誅心的活閻王。
此時此地,華胥女可汗元無憂,跟這位中原北齊的安德王四目相對,她一點兒底氣都沒有。
高延宗的桃花眼雖然笑著,也冰冷到毫無情愫在里,“我也怕你把弓箭對準我,可我相信長嫂……不會敢射殺五弟的吧?”
元無憂握住弓的手一抖,他怕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蟲吧?還是說,他跟自己脾性真那么相像?
“別叫長嫂,都給我輩分降下去了,他不喜與我糾纏。我跟他的親近程度,還不抵跟你呢。”
說這話時,說實話元無憂都心虛了。畢竟類似的話,她昨晚剛跟他四哥說過。
可高延宗卻不吃這套。
他語氣放緩,溫柔中又帶著刀刀致命的威脅:
“你管他叫四哥哥,非要管我叫五侄子么?”
小表姑瞬間慫了,趕緊柔聲給他順毛:
“……罷了阿沖,以后你叫我阿風,別叫姑姑侄子了,也別再提長嫂,亂點鴛鴦譜。”
他嗤地一笑,渾厚的嗓音慵懶道,
“阿風你最好找個機會,解釋一下你與華胥的故事,別等我把證據擺在你面前。我說出來,和你自首的性質可不一樣。”
元無憂心虛:“……等對機會的,下次一定。”
問她這就認罪伏法了?不認還能怎么辦啊!
高延宗說罷,扭頭別項,又從身旁抽出一支羽箭,桃花眼微瞇,這次的目光對準了撲在狼崽子身前的少年。
少年生得蜂腰猿臂,渾身麥白色,露在外面的皮肉布滿了猙獰的血痕,手腳上的鐐銬和鐵鏈子,在陽光下折射出金屬獨有的冷光。
相距至少一兩百步,可她居然能聽見那少年,在用蹩腳的漢語嘶吼和罵爹?
這不純找死催命么。
高延宗顯然也聽見了,也不慣著他,手里勾著的弓弦忽而一松!
“咻——”的一聲,羽箭脫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