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蘭璋死了，在他說出地球如果不會呼吸也會死的時候。

　　蒼老的、俏皮的、和藹的、戲謔的說話聲，到這里戛然而止。臉上還掛著淡淡的笑意，瞳孔卻已經渾濁。

　　“我還沒來得及問你，是不是很喜歡李清照的詞……”

　　艾雨喃喃自語，忽然有些不知道何去何從。

　　她想起在哪里曾讀到過一句話，【盡管世界上有那般廣闊的空間，而容納你的空間卻無處可尋。】

　　老道士恐怕很想回到昱煌天。即便在他的描述里，那是一個無時無刻都要為生存憂心的世界。可地球到底不是他的故鄉。

　　那自己呢？

　　尋找神族大陸是回鄉，離開地球卻也是遠行。

　　摩挲著手里的紫金傳送符，艾雨下意識地讓神識沿著禁紋一點點勾勒、侵蝕，五分鐘不到就將這枚寶貝煉化完畢。

　　老道士并不知道，她的神魂早已登頂。如果愿意，她現在就可以離開地球。

　　【小翠，你說我還要不要去昆侖看一眼？】

　　【那邊有東西，血祖的尸體。】

　　嗯？

　　艾雨站起身，來到尸體消失的地方。

　　洞穴里如今只有老道和沈思杰的尸身還好好的，皮珀斯和血祖的尸體早就在那場交手中被撕成了灰。血祖尸體處亂糟糟地鋪滿碎石屑，神識掃了掃，果然有異物被埋在里面。

　　這是一枚指頭大小的圓珠，乍看像珊瑚或者粉紅色的瑪瑙。血祖肉身都成灰了，它還能好好留下來，肯定不一般。

　　圓珠一拿到手，腳下的影子就抖了抖。

　　艾雨好笑地低頭看了一眼，看來血祖修煉的功法，和神魘族真有可能同出一源。

　　陰氣、煞氣，本質上也是天地靈氣的一種，可以看作是有磁場的能量體。血祖將它們化為己用，攻擊力一點也不比法力弱。

　　老道管這個也叫魔功，就是說煉化陰煞的方式同樣是吞噬吸收。

　　【小翠，神魘想要這個珠子，我怎么才能給它？它就是個影子啊。】

　　【它是你的影子。】

　　艾雨蹙眉，這不是廢話嗎？

　　轉念一想又愣住了。

　　神瞳是自己的眼睛，神翼是自己的翅膀，神魘是自己的影子……

　　它們是神器不假，卻也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還記得小時候扭了腳，外婆給她燉豬蹄花生，嘴里就念叨著吃啥補啥。

　　艾雨笑著拋了拋手里的圓珠，那就吃了它！

　　吞噬，神族人人都會。

　　不同于正常吐納時的靈氣流轉，吞噬動用的是另一套經脈路線。艾雨席地而坐，將圓珠擱置在掌心閉目運功。

　　下一瞬，無風的洞穴里出現了一個個看不見的氣旋，好似微觀的星云。

　　艾雨并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就造出了梵高的星空，她的注意力都在掌心。

　　那圓珠果真在緩慢縮小，經脈里流淌著冰涼的未知能量。哪怕處于入定中還是莫名打了個冷顫，倘若不是能感受到影子在成長，她肯定會以為自己中毒了。

　　問題是，神魘吸收能量的速度遠遠跟不上吞噬。

　　艾雨索性不等它了，加快速率吸收圓珠，先將能量囤積在丹田也行。不一會兒，掌心的圓珠消失不見，丹田中則出現了一個粉紅色球體。

　　這樣就是完事了？

　　艾雨睜開眼，莫名想到有一天自己被滅成渣，或許也有人在自己的灰燼中撿起一顆粉紅色的圓珠……

　　這事就不能細想，越想越毛骨悚然，更別提此刻洞穴里只有自己一個活人。

　　這地兒不能待了！

　　艾雨連忙爬起來，先是將老道的家當一股腦兒送進空間，然后給沈思杰的尸體來了個當場火化，輪到老道時卻有些犯難。

　　想了想，還是從空間挑了一株數百年的香樟樹。

　　小翠可以有選擇地控制植物生長，這家伙為了配合艾雨“發家致富”的潛意識，恨不得連地上的草都折騰出百年草精來。

　　在法則空間里，艾雨的神魂可以做很多事。譬如神念所至，大樹便轟然倒下。砍枝去葉、掘木為棺，不消片刻就完成了。

　　老道的尸體被小心地送進空間、置于棺木里，并交代小翠不要讓它腐朽。

　　昱煌天是什么風俗，艾雨不知道。可老道在地球住了幾百年，應該也愿意葉落歸根吧。倘若那個叫劍閣的地方還有認識他的親友，自己也算送佛送到西了。

　　最后檢查一遍，艾雨便轉身離開了這里。

　　再次回到外間那個洞穴，原本橫尸的四名特勤已經消失不見，這洞穴和通道相連的位置還布有隔絕聲響、異動的陣法。

　　艾雨心里震動，不知不覺又被老道上了一課。

　　如果沒有這個陣法，此前里面那場堪比小規模地震的交手，肯定會引起別人注意。遠的不說，青城山上的游客沒有一萬也有八千，真要是造成恐慌可不是小事。

　　老爺子做事滴水不漏，可惜認識的太晚了。

　　洞穴外陽光燦爛，誰能想到幾步之隔的地方，短短時間就死了八個人。艾雨沉默地聚土為墻，將洞穴入口徹底封死。又揮手從不遠處扯了些藤蔓移栽過來，肆無忌憚地施展回春術。

　　等艾雨踏上星槎絕塵而去，這一片再也看不出有人來過的蹤跡了。

　　出了青城山本該回燕京，艾雨轉念一想直奔南鄉。前陣子鎮長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說賣房子、辦療養院的事。現在離得不遠，正好回去看看。

　　那套老房子因為鎮長的爭取，開發商給了四十萬，已經存進了艾雨的賬戶里。這筆錢放在燕京三環、四環，買一個電梯大小的居住面積都夠嗆。可在南鄉卻是一筆驚人的財富，足以讓那些孤寡又長壽的老人安度晚年。

　　艾雨想要看看的卻不是老家的房子，而是釜頂山上的老槐樹。她也是見到老道的流珠，才醒悟過來老槐樹并不簡單。

　　老道神魂有損，為了固魂長年累月用齊楠熏香，連帶著那串流珠都沾染上了非常濃郁的齊楠香氣。

　　齊楠是香料，還是沉香里的極品。

　　若不是行家，大概率會以為老道身上的香氣源自那串流珠，且是沉香木流珠。

　　實際上，那是一串用養魂木煉制的法寶。

　　這東西帶在身上也可以養魂護神，看似和魂簪的功能有些重疊。可它還能防御血祖的陰煞攻擊，魂簪卻不行。

　　可惜了，這流珠和青竹劍一樣，也毀在了那場交手里。

　　假如艾雨沒猜錯的話，釜頂山上的那棵老槐樹，來頭也不小。

　　一株可以從神族石釜里抽取養分的樹，一株可以養護神族之魂的樹，怎么可能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