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尋覓者
一年之后,面對著昆侖仙宗封閉的山門,南宮流云會想起他和林歡心狼狽回到著這里的那個遙遠的夜晚。
夜幕已然降臨,外表看起來別無異樣的雪山峽谷當中,一列人馬安靜地走了出來,沒有旗幟,沒有標識,低調的仿佛他們從來就不是這里——昆侖仙宗的高層一般。
這是一個不為外人知道的出口,沒有塑像,沒有宮闕,連一點象征著昆侖境第一大宗派的印記都無法尋到,這是他們選擇此道出行的原因。
領隊之人身著一襲雪白色的絨裘長袍,落到腰間的青絲被高高挽了起來,被一枚烏木簪子穿過。
持續一年的冰雪落在他的發間,沒有一點要融化的跡象,每一步向前走去,身后就會落下一個深足一尺的雪窩,然后再被又一個默默前行的修士踩過。
自從夏安安失蹤之后,昆侖仙境再也沒有出過一天的太陽,對于修士,這一切還無甚打緊,對于凡人,已然是滅頂之殃。無數的人畜倒在了這終年的雪下,靈氣也愈發地顯得悲愴。
隊伍默默走著,突然間,他們之后響起一串輕輕的腳步聲,殿后的修士下意識地取出了自己的法器,可待他們看清楚來人了,竟然無一膽敢攔阻,任由這個女人一點點地來到隊伍的最前方,撞進了領隊男人的懷中。
“流云郎君,你怎么一聲不吭地就走了啊,我也要跟你一起走!”
南宮流云看了眼跟隨他們的其他修士,輕撫著懷中的女子,低頭安慰幾句,然后揮手一道靈力,將他與眾人之間的一切訊息隔絕。
“原地等待。”
“遵命!”
靈力的壁障一點點擴張,落下的雪花,呼嘯的風聲還有別的什么雜音,都被隔絕在外。暖意充斥在這短暫的安寧鄉中,只剩下了一對恩愛的情侶,緊緊地將彼此緊擁。
感覺到懷中情人的顫抖已經微微平復下來,南宮流云微微把林歡心拉開一點距離,很是認真地問道:
“小歡,我不是讓你好好待在宗門里了嗎,雖然你的修為也不算弱了,可外面的世界還是太危險了,你只有分神中境的實力,還是會很危險的,聽話好嗎,等我的消息,我一定會把昆侖仙令給找回來的。”
林歡心微微擦干眼角的淚水,她癡癡地看著眼前的男人,滿心都是他,再也不舍得移開。
聽完南宮流云的叮嚀,她只是狠狠地搖頭,正如她前幾次聽到的一樣,一點不考慮地回絕了。
“我不管,我不聽,誰知道你這是要找回昆侖仙令,還是去找回那個女人了……雖然,雖然我很相信流云郎君,但是那個女人畢竟……曾經……總之,我要跟你一起去,這樣我才能放下心來。”
林歡心抽回了一只手來,掏出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不愿讓自己精致的妝容有一點折損。
稍微平靜一點,林歡心覺得自己可能說得有點過分,趕忙補充說道:
“我跟著流云郎君,也能幫你點忙啊,那些老東西當初就沒給我們什么好臉色,要不是他們使壞,流云郎君你怎么會不得不來做這種事情呢?我怎么說而也比那些人里的很多都要強點,也能幫你很多忙,對嗎?”
近在咫尺的情人的雙眸,彼此瞳中只存在著彼此,脈脈情深,讓南宮流云有點不忍心拒絕。
“唉,不是我不信小歡的好意,但是這群人沒有一個是我們可以信賴的人,要是他們趁我不備對你下手……”
“那我更要跟著流云郎君了啊!就算在宗門里待著,我也不過是那些老東西的人質罷了,還不能見到你。現在我還能陪在你身邊,還能幫你點忙,難道不比當一個人質更好嗎?”
說著說著,林歡心似乎又要哭泣出聲。
如此共患難的道侶,夫復何求啊。
南宮流云閉上雙眼,又思索了片刻,似乎林歡心的話一點錯沒有,自己一廂情愿地不想讓她冒險,真的能讓她安全嗎?
不會。
不用思考多久,他痛苦地承認了這個事實。至少,現在他可以親自守護自己的情人,而不是把希望交給別人。
“好,那小歡,就拜托你了,不過你不能到處行走,必須要聽我的話行事,知道了嗎?”
林歡心點點頭,很是雀躍地跳了起來,兩只藕臂緊緊地把南宮流云抱在了懷中,小鳥依人般把腦袋深深埋入他的懷中,一點不舍得分開。
溫存的一對男女,在這無人的小小靈力壁障里緊緊相擁,只是各自的心思,可能有那么一點不同。
南宮流云意識有點恍惚,他想起了那一天的無名荒丘,懸崖邊上,是自己親手終結了曾經道侶的生命,是自己一手把投靠自己的親信屠戮殆盡,是自己誘騙宗門長老說自己遭遇偷襲,是自己……咎由自取。
沒有關系的,只要能夠把昆侖仙令奪回來,我就能夠名正言順地繼承宗門之主之位,到時候這漫天飛雪,應該也會,也會消失的吧?
唯有這一點,他不敢置信。
一境之主的死亡,就算會引起天地異象,也不至于這么凄慘的終年無陽吧?只有一種可能,那就夏安安的毒誓,用她的一切向天道許愿的毒誓。
“放心吧小歡,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的。”
“嗯嗯,我相信流云郎君,一定沒問題的。”
但愿如此吧,已經不能回頭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靈力屏障突然間化解開了。顯現出的一男一女已經平靜如常,換了一身樸素白袍的林歡心向著隊伍中走去,混雜在屬于分身修士的隊列之中,而非是跟隨在南宮流云的身后。
他們是秘密行事,畢竟是經歷了凡人難以想象的歲月成長起來的修士,這一點點取舍不可能分不清楚輕重。
南宮流云默默打出一道訊息——前進,隊伍又無聲無息地向前方走去,沿著這無人知曉的秘境,一步步,就和尋常的凡人一樣跋涉在山谷深淵之間。
足足一天的時間,兩側的山麓漸漸變得低矮,地勢也變得平緩,所有人都知道已經走出了昆侖仙宗的范圍,只要再過一陣就可以馭空而行,到時候速度就不是現在這么緩慢了。
走在隊伍最前方的南宮流云看了看四方,此時的雪已然消停了不少,微不可見的冰粒慢慢悠悠地飄蕩著,無風無息,一片片無窮無盡的冰霧將視線遮掩。眼見著不遠處有一處略大點的谷地,他回頭看了一眼,在林歡心身上稍停頓片刻,用神識傳訊道:
“休息。”
于是乎,不到百人的隊伍分成了足足八個團隊,分別由一個分神或是合體境界的修士率領,稍隔開一點位置原地坐下,默默地恢復著本就消耗不大的靈力。
這一年的風雪對于修士來說也有點煎熬,除去專修玄水功法之人,其余人或多或少都得用點靈力避免冰寒入體,休息也是應當。
林歡心正要回到南宮流云的身邊,可她還沒說點什么,一名修士從最多的一個隊伍當中走來,趕在她之前來到南宮流云的身邊。
“南宮長老,能借一步說話嗎?”
瞥了一眼這個精瘦的男人,南宮流云雖然有點厭惡,但還是點點頭,再用微微柔軟些的眼神看了下自己的情人,一陣靈力涌動,將他們遮蔽在一片不為人知的空間。
林歡心跺了跺腳,臉上還得強忍著不表示憤怒,她看著那些拒她于千里之外的同門修士,輕哼一聲,索性在對面坐下,也不吐納,呆呆看著靈力流轉的壁障。
隔絕開一切的干擾,南宮流云也不客氣,對著面前的合體修士開門見山地問道:
“說吧,褚陽長老讓你跟我說什么,不用顧忌,把該說的都說出來吧,韋捷林。”
“弟子韋捷林奉師尊命,特此將此物轉交南宮長老。”
不是從儲物空間中取出,韋捷林摘下皮帽,拿出了一枚頗為精巧的玉簡,雙手捧著交到了南宮流云的手中。
“弟子轉交完畢,這就告退了。”
眼見著韋捷林要走,南宮流云高眉一皺,出聲制止了他的腳步。
“既然來了,就一起看吧,你也方便轉告。”
“尊長老命!”
點點頭,南宮流云把靈力注入這一枚玉簡之內,出乎預料的,玉簡驟然炸裂開來,從中顯現并非音像之類的事物,而是一個仿佛冰晶打造的老人,無窮的威嚴從這老人仿佛冰雕成的身形上壓來,讓南宮流云不由得瞇起了雙眼。
化身嗎?
“流云長老不用猜了,這只是一點不值一提的小手段。不浪費你的行程,老褚陽知道你做了什么,也不打算追究,只要你能夠把昆侖仙令給找回來,老褚陽我就支持你繼位宗主,所有人都會支持你。”
頓了頓,老人的話還沒說完。
“不過……要是沒有找到,你也就不用回來了。先宗主待我們都不薄,也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才支持他的女兒成為我昆侖仙宗之首。找到仙令,為宗門計,往事不究;找不到仙令,為私心計,再出現,老褚陽必然和諸道友聯手,將你斬殺。”
平靜地說完最后一個字,靈力顯現的化身砰地一聲炸得粉碎,只留下臉色陰沉的南宮流云,以及不動聲色的另一人罷了。
南宮流云默默解開了壁障,他負手望天,任由傳訊之人遠去。
看著不知道前途的冰霧盡頭,正如他此時的心境,復雜而又不知道路途何往。
突然,他感覺到自己的身上傳來了一股暖意,南宮流云低頭一看,果然,他的小歡正伏在他的胸膛,抬眼看著他,滿眼都是擔心。
“怎么了,流云郎君?韋捷林跟你說了什么嗎?”
“沒事,沒事,不用在意,我會保護好你的,我們一定能找回來昆侖仙令!”
夏安安,你到底躲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