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火焰漸漸熄滅，露出了一地的灰燼。幾個用人用棍子撥弄著這些灰燼，確保所有的冊子都徹底燒了個干凈。
“把這些灰都埋了。”沈湘平靜地說道。
回頭看向眾人，大家已經開始交頭接耳，時不時還有些人按耐不住心思，面色中帶著一些寒意。
沈湘在心里冷笑了一番，這些人還真是把翻臉無情玩到極致了。這批黑料剛一燒掉，怕是已經有不少人開始惦記怎么讓林裕徹底閉上嘴了。
林裕去金城之前需要做一些準備，沒有辦法這么快就離開宣寧府。沈湘需要想辦法轉移一下這些人的注意力，給到林裕偷偷溜走的機會。
“各位，拿到文書不是能懈怠的時候。如今各地的桑農之間有的人心浮動，也有的待價而沽。現在所有人都回去，立刻準備出城去走訪各地的桑農，能拉到一家是一家。等別家也拿到了文書，咱們在想要得到更多的桑農供給生絲可就比現在難多了。”
隊伍中有幾個人向沈湘抱拳一下，直接轉身就走。不過有不少人磨磨蹭蹭地拖著腳步，繼續彼此交流著。
“想動林裕的人省省吧。”沈湘冰冷的聲音響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不過沈湘沒有做更多的解釋，直接自己走了。
有一些人圍在了嚴卓的身邊。那個叫陳音的小聲問道：“嚴掌柜，大小姐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們跟林裕在她眼里沒有什么兩樣。她根本不會為了哪一方去犧牲另一方。”
陳音有些恍然地點點頭，又擦了擦額頭上不知是熱的還是嚇出的汗。
“還有啊，以后不能叫大小姐了。要叫東家。”
嚴卓轉過身剛準備走，身后卻響起了一個清脆的聲音。
“嚴掌柜留步，東家有請。”
小丫鬟雪兒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嚴卓心里不自覺的害怕了一下。看看左右，大家倒是都藏得很好，沒有人在幸災樂禍。帶著滿肚子的猶疑，嚴卓被雪兒帶到了沈青霞當年的書房。現在應該說是沈湘的書房了。
沈湘沒有抬頭看進來的嚴卓，自顧自地擺弄著香爐。一抹檀香在房間里蔓開，讓沈湘覺得很舒服。
“聽林裕說你是李家的人啊。”
“我…東家，我冤枉啊，我…”
嚴卓愣愣地杵在原地，繼續說不是，不說也不是。沈湘也不著急，直直地看著嚴卓，很耐心地等著他給出一個解釋。
“東家，我…我只是想利用他們。”
“哦。”沈湘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所以說你們只是合作，而不是附庸是吧？”
一縷縷寧神的檀香飄過，卻無法讓嚴卓的內心寧靜下來，反而越發焦急。沈湘淺淺一笑，
“說說沈家和李家當年的事吧，這么大的仇，到底是怎么開始的。”
嚴卓送了一口氣，梳理了一下思路后說道：
“當年老東家發家，靠的就是趁著李家有難。當初李家和西域商人起了沖突，西域商人把李家告上了衙門。當時的金城衙門很重視這件事，罰了李家巨額的錢財。”
沈湘打斷了嚴卓的話，這樣一個事讓她覺得難以理解。
“在這大渝的地界上，番邦人和咱們大渝的人起了沖突，衙門卻幫外人？”
“這都是老東家的手筆。老東家當時靠上了金城的知府，一通運作下來才讓衙門重罰了李家。李家拿不出足夠的現錢，被逼的變賣了不少的作坊，田地等產業。老東家得到了一些消息，暗中解決了所有想出高價入手這些產業的人，讓他們不敢出手。最終老東家低價拿到了所有的產業。”
嚴卓說完緊張地看了沈湘一眼，雖然已經很隱秘，但還是沒躲過沈湘的眼睛。這個老家伙似乎有所隱瞞啊。
“呵，消息，什么消息這么厲害？又是誰給我爺爺的？”
“消息是所有聯系過李家想要收購產業的一份名單。老東家挨個上門找到了這些人，讓他們撤回了報價。至于送信的人…”
“說啊，這人怎么了？”
“是我。”
這一個消息讓沈湘覺得非常意外，又不是很意外。這個老家伙，說一句天生反骨不為過啊。
“你當時是什么身份？又為什么出賣李家？”
“回東家。我當時是李家一個偏方少爺的書童，有些學問，所以當時得到了老東家的青睞。至于為什么出賣李家…實在是不堪受辱。”
說著嚴卓還羞澀了一下，看得沈湘差點沒忍住笑了出來。在古代這些讀書的少爺書生有一個解決特殊需求的書童這種事，雖然不正常但是很常見。
但是像嚴卓這樣敢撕破臉直接背刺主家的可不多，至少記載中的絕對少之又少。
嘖，都是有膽子豁的出去的人啊。
“后來兩家來來往往的，梁子約結越深，直到今天勢同水火。”嚴卓緩緩說道。
沈湘點了點頭，沒有繼續追問，知道這些就已經夠了。有這樣的前科，嚴卓被沈家掃地出門之后李家是不可能接納他的。
“你去吧，和桑農之間的對接對接還要你去把持，這件事要盡快辦好。”
嚴卓告退離去。沒過多久，張稷就走了進來。
“東家，林裕已經出城了。”
沈湘點了點頭，放下了手里的書，若有所思地想著一些事情。
“東家，光讓林裕一人前去，是否有些不穩妥.畢竟可是做過犯上之事的人，況且那些書冊也已被燒毀，若是他再同嚴卓勾結…”
“嚴卓已經成不了氣候了。文書拿不到，下面那些人不會再相信他。這種情況下林裕若是信他那就是自尋死路，想要他命的大有人在。”沈湘很自信地說道。
張稷聽到沈湘心里有數也就沒再多問。就在這時，雪兒帶著好些人抬著幾個箱子走了進來，讓張稷看得有些目瞪口呆。
“東家，這是…”
傭人們打開了箱子，露出里面嶄新的冊子。
沈湘沖著冊子努努嘴，張稷心領神會之下直接那些冊子就看。看著看著，張稷越發覺得難以置信。
這里完整地記載著所有人犯過的嚴重過失，可以說是字字誅心。而剛剛燒掉的那些大多是流水賬而已。
雪兒看張稷有些懵，笑著開口說道：
“這是林先生臨走之前特意叫人抄錄的，就是為了讓大小姐放心。”
沈湘自己也翻看了幾本后揮了揮手，箱子又被抬走了。
“這些事暫時不急，呂師爺那邊還沒有動靜嗎？”
對于張稷來說今天震驚的次數已經夠多了，但他隱約覺得之前的跟這個相比都不算什么了。
雪兒說道：“回小姐，呂師爺已經在走訪李家的各處田產了。估計這兩天就會有一個結果。”
“東家，這又是怎么一回事？”
“當初給呂師爺的賬本里，最上面寫著的就是李家的田畝丁口，所以要查肯定是從他們家查起。至于后面其他家的數字，那就都是我胡編亂造了。要是真把整個冊子給了呂師爺，那咱沈家可真就成眾矢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