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造寺廟、屯糧這二件事基本不用宋詩白費心,她只需要看著工程進度便好。唯有生日宴,需要她做些新的考慮。生日宴本就是為了造勢,向外界展示她目前的‘實力’,待他日入京,為走后門提供一個保障。
造勢啊......其實現在便可以了。
“派人在南州、附近州郡散播消息,便說百曉堂規矩已變,宋詩白現在才是百曉堂之首。”宋詩白吩咐道。
“是。”靈娘應了一聲,想了下,問:“可關于百曉堂的變革計劃還未送到百曉堂那邊,這般傳言是否太早了些?”
“無妨,凡事出現變化,大家都會不適應,大多都會觀望一陣。而且,百曉堂現在賬上已經快沒錢了,拖得時間越長,墊的資金便越多。”宋詩白說道。
說實話,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賬上有多少錢,也不太清楚自己的錢莊怎么運轉,每年盈利多少。所以,她對錢的概念還停留在——攢了多少錢,自己便有多少錢。不過,他爹曾經說,她現在所擁有的財富,在余國之內,可排前五。但她爹也說了,那些錢都與現下的交易息息相關,讓她不要亂動。
靈娘思考片刻,說道:“屬下看一下百曉堂的賬本,算過之后,便知可以墊多久。”
“好。不過,賬本需要來回半個月才能拿到手。派一個信得過的賬房先生去看一下。省的費力。”宋詩白說著,又問:“變革計劃不是寫好了嗎?今日便寄到百曉堂那,交給羅剎樓樓主。順便,寫封信讓東方回來。”
“是。”靈娘應道。
宋詩白將事情交代完,忽然想起自己還未問過百曉堂現在的狀況,便道:“等等,你不必寫信。讓我來吧。”
“是。”靈娘道。
宋詩白在信中詢問過百曉堂目前的狀況之后,又讓羅剎樓樓主幫忙向外宣傳百曉堂易主之事,隨后又問了一嘴樂蓉現在的情況。最后,才提了一句讓東方回來之事。
末了,宋詩白對著靈娘道:“這封信單獨寄出,之后再從賬上劃出一千兩黃金,讓賬房先生一起帶著錢去往和湖。”
“是,屬下這就安排。”靈娘道。
。。。。。
謝府內。
一具尸體靜靜地躺在藥房之內,掀開的衣服被一雙粗糙的細手合攏,仵作面色沉凝,對著穿著官袍的中年男人憤怒的說道:“謝大人背部被刺了六刀,刀口齊整,極其狠辣,殺手殺人時應該早已準備好,沒有任何猶豫。甚至,那殺手為了以防萬一,還掐斷了謝大人的脖頸。此舉何其殘暴,還望大人為謝大人主持公道,嚴懲不貸!”
“沒錯,定然要嚴懲!竟敢公然襲擊官員。簡直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從前是長史,現在升官為刺史的王厚非常憤怒,宛如一只憤怒的小鳥,像是隨時打算沖出去用自個肥碩的身體砸死對方似的。
不過,他更多的還是頭疼。
完蛋了,又要工作了!本來長史干的好好地,莫名其妙被升了官。好不容易有個厲害的人幫自個接盤吧,結果又出了這檔子事。老天真的不想讓他好過啊。
王厚背著手,在屋內打轉。琢磨了半天,他忽然想起這件事可以交給參軍來做。于是,趕緊吩咐屋內的小吏,道:“去把任廣叫過來。”
然而,不等小吏回答,一道爽朗的女娃娃聲率先落入眾人的耳中:“等等。”
話音一落,扎著雙馬尾辮子、穿著襦裙的少女走進房間,拿出一塊御賜金牌放在王厚眼前。
那金牌上雕刻著‘如朕親臨’四個大字。
王厚兩眼一黑,直接跪了下去,嚇得顫聲喊道:“圣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屋內其他人見此,亦是驚慌的跪了下來,也跟著喊了起來。
“讓其他人都出去。”姜十三吩咐道。
王厚趕緊對著屋內其他人說道:“聽見沒,都趕緊出去。”
屋內三人似飛一般跑了出去。
見屋內只剩下他們二人之后,姜十三對著王厚道:“現在便向外宣稱,謝晏重病不起,閉門不見客。一個月之后,在向外講謝晏重病難治,藥石無醫,已然故去。之后順理成章,將謝晏下葬。”
王厚呆愣的跪在原地,不由懷疑的看向那小姑娘,謹慎的問道:“不知姑娘隸屬哪門哪部?”
“天子部下。”姜十三敷衍了一句,接著道:“一個月后,新的刺史將會上任,你便繼續安心做你的長史,不必再憂心州內的事。”
王厚被說的老臉一紅,卻還是大著膽子,小心翼翼的說道:“謝大人一生為朝廷效命,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若是這般草草了事,怕是對不住謝大人的在天之靈。”
姜十三面色微冷,走到王厚面前,低聲警告道:“想一想,謝大人是誰的人?再想一想誰敢跟他作對?想清楚了,在考慮自己要不要伸張正義。”
王厚每天耽于酒色,根本沒工夫更新自己的消息庫。于是,被酒精麻痹的大腦第一反應便是:“跟公主做對的人不是挺多的嗎?主要是榮....哦~~”
王厚反應過來,不在作聲。
他可不敢跟榮王作對啊。
姜十三無語住了。沉默了幾秒,接著道:“此事關系重大......”忽的,她語氣一頓,改變了委婉的說辭,直接生硬的警告道:“按我說的做。”
“是。”王厚顫顫巍巍的應了一聲。同時,用同情可憐的余光掃了一下被白布半蓋著的謝大人,心中一陣感慨。
得罪誰不好,偏偏得罪榮王。唉.....可惜了,英年早逝。
然而,被他同情可憐的謝大人并沒想有像他想想一般,死后煙消云散。恰恰相反,謝大人正坐在寬闊雄偉的大殿之內,思考著宏大的哲學問題。
我是誰?我來自哪里?該去往何處?
以上三個經典的哲學問題,謝大人一個沒想。他現在只想知道自己能不能以鬼魂的姿態吃飯!
民間有句老話說得好——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他現在好想吃東西啊!
世界觀崩塌之后,謝晏沒有陷入精神困境中,反而陷入了生存危機里。
他發現了,這里有個跟他一樣的鬼。但她能吃東西!
啊,從未有過如此深沉的嫉妒!
謝晏盯著鑲金螺鈿的矮桌子上放著御膳房新做的鱸魚,饞的忍不住流口水。他看向大殿的某個方向,高聲喊道:“國師大人,草民先替你試試毒啊。”
他沒有拿筷子,學那黑影,拉著自己的頭發,直接用嘴吃。然而,他的半張臉生生的穿過了那道鮮美的鱸魚以及矮桌子。
謝晏一臉意料之中的坐了起來,死死地看著那道鱸魚。
忽的,一道黑影覆蓋在鱸魚之上,很快將其消滅干凈。
“我去。”謝晏氣的跳了起來,直接用腳踩那道黑影,沒想到,竟還真讓他踩上了!
謝晏喜上心頭,正想伸手想將那道黑影抓起來。
卻忽然聽到一道清麗縹緲的嗓音響了起來:“不糾結了?”
謝晏悄悄的松開腳,挺直腰背,一本正經的回道:“虛假的人生也是人生。只要我覺得真實,那便是真實存在的。換言之,我若是虛假的,余國是虛假的,那國師大人又在算計誰呢?”
“有意思。”姜槐淡淡的評價道。
“這是阿憶少年時說過的話。當時,她有一件無法擺脫的陰影,所有人都讓她忽視。但阿憶覺得,那就是人生的一部分,就應該接受。所以,我也一樣,接受這個世界是虛假的。”謝晏說著,眼睛一轉,不自覺的跑到國師大人面前,‘嘿嘿’一聲,賤兮兮的說道:“如果國師大人好奇‘阿憶’是誰的話,草民可以告訴你。不過,你得讓我陪你一起出門。”
姜槐在別人不在的時間,一般都穿其他顏色的衣服,基本不穿白色衣物。現在換上白色衣物,便代表她要出門了。
姜槐拿下墻壁上懸掛的油紙傘,一邊打開一邊說道:“你的人生每一個轉折點,每一段過往,我都很清楚。‘阿憶’是誰,自然也知曉。”
“那你說啊。‘阿憶’是誰?”謝晏雖然清楚國師知道答案,但他就是想多問一嘴。怎么說呢,就是太無聊,想跟人說幾句話。
“我不是宋詩白,不會陪你胡鬧。”姜槐淡然的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謝晏默默地進一步犯賤,問道:“按照故事的邏輯發展,你算是創世者,也就是女媧娘娘。所以,按理說,余國子民,除了自己的母親之外,都可以喊你一聲‘娘親’。”說到此處,謝晏感情飽滿的對著國師大人喊了一聲‘娘親’,并及時的提出了自己的請求,“兒子想見見世面,陪著娘親在皇宮里轉一轉,走一走,盡一盡孝心。”
姜槐雖然知道謝晏是什么德行,但真讓她遇見,還是接受不了。頭一次,她在子民面前崩壞了淡漠清冷的形象,忍不住吐槽道:“宋詩白怎么了忍受的了你的?”
“應該是習慣了吧。”謝晏沒有繼續犯賤下去,反倒是溫柔的笑了起來。
姜槐如古井一般沉寂的目光中出現一絲微光,寡淡的心情多了些明朗,不由舉起手中的油紙傘,低聲道:“站到這把傘底下,便可以避開陽光,不用擔心被太陽灼燒,從而煙消云散。”
謝晏趕緊站到了油紙傘底下,跟著姜槐的腳步往外走。邊走邊擔憂的說道:“這傘好像遮不了下半身,曬到兒子我怎么辦?不會死掉吧?”
永澤宮門口站了二名侍衛,姜槐將油紙傘遞給了其中一人,并讓那侍衛跟著她。
謝晏被這舉動嚇得精神緊繃,恨不得將整個身體縮到傘底下,趕緊跟著油紙傘走。
侍衛雖然不解,卻還是打著傘跟著。
謝晏入宮次數不多,大多數都是有什么宴會才入宮吃個酒,對皇宮內部根本一點都不了解。所以,姜槐要去哪,從路線上,他一點都看不出來。不過,他大概能猜到姜槐要找誰。
說實話,謝晏并不覺得僅憑自己幾句的花言巧語就能說服一個活了上萬年的老妖精帶他出去轉轉。這老妖精鐵定有什么圖謀!一般大家死了,靈魂都被困在一個地方出不來。然而,只有他被抓到了永澤宮。定然有所圖謀!指不定要拿他來練丹什么的,或者,拿他來對付什么人。
這老妖精,他才不相信她有什么好心。
走在前方的姜槐一字不落的聽完了謝晏的吐槽,心情沒有任何起伏。
御書房很快出現在二人一鬼的眼前。
門前的侍衛對著國師恭敬地行了一禮。
姜槐應了一聲,端莊飄然的走入御書房之內。
謝晏緊隨其后,避開陽光,一大箭步跳到了房間的陰影里,靜靜聽著兩人的談話。
姜槐坐到預先留好的位置上,開門見山的說道:“圣上可想好讓誰陪同李大人一起去南州了?”
李大人便是工部的都水清吏司李歡。
明皇氣勢威嚴的坐在龍椅之上,神情陰寒,修長的手指下壓著一張還未批改的奏折。聞言,他皮笑肉不笑的挑眉道:“老師竟然不反對水利一事?”
“圣上說什么便是什么。”姜槐坦然的笑道。
明皇神情更加陰沉。
關于李歡的提議,朝中幾乎無人反對。這本是好事,但是,司天監那幫人說,祭天大典可以改成在歲除節那日,讓國師神降龍鳳、消災祈福。
他怎么忘了,國師可是神仙,根本不用理會凡俗!不過,國師之前好像從未用過仙力與他斗智。這次......難道那件事提高了日程?
明皇心情略顯煩悶。忽的,他想起姜槐說的第一句話,不由疑惑問道:“為何要陪同?”
“南州司馬因私人恩怨,身亡已故。南州司馬位置空缺,刺史也未正式封令,至少要補上一位。”姜槐說道。
明皇目光一凌,猛然看向姜槐。
謝晏原本在心里默默地分析兩人的對話,聽到此處,不由震驚的看著那道端莊淡漠的身影。
是她!
殺死了他竟然是姜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