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拗不過你，一會兒你可站在我們的人群里，千萬別亂走，老大你一會兒也看著點你媳婦兒。”
“謝謝娘親。”陳春嬌頓時美滋滋了。
今天的燈神娘娘下面排隊的人用人山人海來形容也不為過，謝家眾人吃完飯硬生生排了近半個時辰的隊才輪到他們。
江瑟瑟學著前面人的樣子，雙手合十，深深地鞠了幾個躬，把荷包里的油錢扔進功德箱里。
一旁有早就候著的童子拿出一盞可以放飛的花燈，遞給了江瑟瑟。
所謂花燈，做的其實和孔明燈很像，只是下面有一個可以塞紙條的小兜。
王梅丫眼見在謝大花要跟著江瑟瑟身后也去拿花燈的時候，大手把她往自己身邊一拽：“你別許愿了，整這出沒用的，把荷包拿來！”
謝大花不可置信：“這是表嬸給我的，而且你咋不去拿哥的呢？”
王梅丫恨鐵不成鋼地推搡她一下：“你哥是能考狀元的，你能干啥？拿來拿來。”
說著就直接上手，想要去搶。
在家里一向受不公平對待久了，本來他她就該習慣這樣的日子。可是今天她看到街上那么多跟她年紀一般大的女子，笑得喜氣洋洋，一看就是備受嬌寵長大的，她也想過那樣的人生，而不是一個永遠只配犧牲的角色。
“你要想要我的荷包，你去和表嬸說，這是表嬸給我的。”謝春花年紀雖然小，可是干農活多了，她的力道不比王梅丫小多少，一下子就把荷包搶了回來。
王梅丫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這是她的女兒會干出來的事：“你真是反了天了是吧？來一趟京城，連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還敢在這里跟我頂嘴！”
“我也是您身上掉下來的一塊骨肉，您從來不愿意在我身上多花錢，為什么現在連表嬸給我的東西都要拿走？”謝大花死死捂著那個荷包，就好像捂著自己最后的那點倔強和尊嚴。
謝老太太一早聽到這邊的動靜，沉著臉就過來了，沒看到這個場合有不少達官貴人嗎？她們兩個在這吵吵嚷嚷的，要是被人轟出去是小事，給大壯抹黑丟了臉面才是大事。
“干什么？你連女兒的東西都拿，去去去，我們謝家還缺了你一口吃的不成。”謝老太太沒好氣的就擰著王梅丫的耳朵下去了，雖然她也眼饞那個荷包，但是也知道這是長輩給她的東西，自己要是拿過去多不像話。
謝大花咬咬牙確定沒有人會來搶自己的荷包了，趕緊領了花燈，卻突然意識到自己不會寫字。
她尷尬地看一眼四周，見到那邊有個小廝正安靜地幫主人看著東西，心中一動就走過去。
謝大花腆著臉笑道：“這位小哥，能不能幫我寫個愿望？”
小廝看看四周發現自家主子還在遠處勾搭年輕的姑娘，顯然是沒有注意到這邊才趕緊問道：“你要寫啥？”
“就寫謝大花早日離開謝家！”
小斯眼底閃過一絲詫異，但是聰明地沒有多問，還拿起毛筆用那狗爬的字幫她勉強寫完了愿望，謝大花這才捂著花燈喜笑顏開地跑去許愿池了。
“謝承蘊，你放過花燈嗎？”早一步出來的江瑟瑟抱著手里的燈，跟著大部隊來到了許愿池旁邊。
“沒有。”
江瑟瑟就猜到對方會這么說。
“我上一次放花燈還是五年前。”江瑟瑟提起筆，在紙條上一筆一劃寫著自己的愿望。
五年前她的父親音訊全無，她曾真心地禱告，希望她的父親可以回來，她已經沒有了母親不希望再失去自己的父親。那天晚上，她捐了好多的油錢，點了一盞最大的花燈，可惜她的愿望終究沒有被神明看到。
“你許的愿望實現了嗎？”
謝承蘊陪她一起蹲下來，也拆出塞在燈底的紙條。
“沒有實現。”江瑟瑟落完最后一筆將紙條慢慢疊好。
五年之后，她就再也沒有來這里放過燈了，可是她沒有放棄禱告。
在那些熬不下去的日子里她曾經日夜祈禱，希望有神靈的存在來解救自己于苦難之中，給自己指引一條前進的方向，可是后來她憎惡個世界也不再相信任何神靈，她只會相信自己。
偏偏她又有了一次重活的機會，這樣詭異的事情讓她被仇恨蒙蔽許久的心有了一絲裂縫和奢望，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神靈的話，她只愿秦家人在黃泉路上可以走的安穩一點，不要再受盡磨難了。
江瑟瑟虔誠地對著自己的花燈又雙手合十鞠了一躬。
“我許好了，那你呢？”她眼睛亮晶晶的，把自己的花燈小心捧在手里，這盞燈寄托了她對于秦家的思念。
謝承蘊拎著自己的花燈，花燈里的光就落到了他狹長的眼睛里：“我從不相信這些。”
“我以前也不相信的，可是后來我覺得有的時候人活的太苦，總需要一點幻想來寄托。”江瑟瑟閉上眼，認真地對著花燈禱告，以撫慰秦家的在天之靈。
謝承蘊指尖微頓，他盯著江瑟瑟一瞬。
“既然求都求了，那這個花燈給你寫好了。”
江瑟瑟詫異地看著被捧到自己面前的花燈：“誰求的誰來寫，若是讓旁人寫了，自然也就不靈了，你要是真想不到，干脆就寫一個祝自己長命百歲的。”
長命百歲，活著豈不是太孤獨了？
謝承蘊掃視一眼四周發現謝家眾人好像都快寫好準備放花燈了，只剩自己一個顯得很是突兀。
“一定要寫嗎？”謝承蘊微微蹙起鋒利的眉頭。
他這一生從記事起就對所有的事情興致缺缺提不起太大的欲望，他的人生就好像是按這一種設定好的計劃去實現。
這是一種不被常人所能理解的無趣和孤單，或許是因為太聰明，很多事情看的太透，所以對所很多事情也就失去了探索和求知的興趣。很多時候，他一個人明明立于人群，卻覺得只有自己一個，舉目望去皆是無盡的黑暗和日復一日的風景。
此刻，竟連如此簡單的一個愿望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