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

　　千施不敢動了。

　　她以極拘謹的姿態被他抱在懷里，身體逐漸適應那只冰涼的手。

　　可被陌生男人這么親昵的撫摸，還是覺得怪異。

　　這要是以前，千施一定會大叫一聲“把你的手拿開”。

　　可現在不是以前，她只是楚國宮殿渺小的一粒塵埃，是敵對的兩國協商之后的炮灰。

　　在未知劇情推演的翻浪里艱難求生。

　　千施仰頭，看著滿目的紅，眼眶逐漸濕潤。

　　原來無法掌控自己命運，無法知曉未來境遇會這樣難受。

　　隨著她仰頭的動作，纖白的脖頸都那么脆弱，上面交錯著郅離方才用力留下的斑駁痕跡。

　　他似乎真的喝多了，也真的睡著了。

　　千施等了很久，都沒有反應。

　　她順著他一起躺下，挑了個舒服的姿勢，讓自己不那么難受。

　　都說每遇到人生大事，人才會猛然成熟。可能是新婚之夜，雖然是假的，但千施還是格外悵然。

　　當下是困頓的，未來是不確定的，只有過去才有渺茫的、可供回憶的生機。

　　千施恍惚想起自己離家的時候，媽媽又追出來給她手里塞了包熱奶，家里的花貓揪著她的裙角，小區的日本晚櫻開的正好……

　　這些或許以后再也見不到了。

　　剛來這里的時候，千施是想回去的，想立馬回去。

　　她想進了一切辦法，極端時跑去尋死，想著死了就能回去。

　　可除了在手腕處留下明顯的疤痕，她什么都沒得到，愿望也沒達成。

　　反倒煎熬三年，又被北厲打包送來楚國，從一個牢籠走向另一個牢籠。

　　萬般由不得她選。

　　千施在無限悵然中睡了過去。

　　一整晚，她都被抱在懷里，卻睡的很沉，沒有不適，好像身體已經習慣被這么抱著。

　　可能是傷心的緊，眼尾泛著紅，眼角還掛著淚。

　　于是天剛亮，千施睜開眼睛的瞬間，就見一張清雋的臉盯著自己看。

　　他伸過來的手還觸在她的眼尾，見她醒了，又立馬收了回來。

　　相顧無言。

　　就那么尷尬的互相看著。

　　這張臉在白天看，遠沒有晚上那么邪魅，卻有了更多清雋。

　　“還要看著朕到何時？”

　　聲音帶著宿醉過后的啞，性感的要命。千施卻無暇顧及，立即坐了起來。

　　她局促不安的僵坐著，但因這張總是帶著疏冷的臉，顯得格外不近人情。

　　像朵高嶺之花，遠遠的看著都覺得是種褻瀆。

　　可偏偏楚皇郅離是個有野心的人，也最愛拉人下神壇。

　　他惡意的撫摸千施的臉，神情散漫，像是調侃般一句：“果真是絕色。”

　　千施沒說話。

　　“叫什么？”

　　“嘉沁。”

　　摸不清這人的脾性，千施只能少說話。

　　“這是封號吧？你閨名呢？”

　　千施思索半晌，抬頭對上那雙古水無波的眼睛，“千施。”

　　這話一出，她明顯感覺到眼前的人有些怔愣。

　　總得探清情況，她打著膽子拉過了他的手，在手心緩慢寫下自己的名字筆畫。

　　古書她讀過一些，在北厲時，每日都有人教她學一些古跡。

　　會寫的字雖然不多，但自己名字也算熟練。

　　她寫完了，見他神色又恢復了之前的淡漠模樣。

　　“這是北厲文？改日教你寫楚文。”

　　他隨意一句，起身下床。

　　瞧了坐在大紅床帳內的人一眼，又轉身回來，拔了她頭上的簪子。

　　千施微微張唇，不會……要殺了她吧？

　　鮮紅的血滴落在床上鋪著的白綢上。他劃破了自己的手。

　　在千施驚訝的注視下，又將簪子擦干凈別了回去。

　　“等會兒見到校驗嬤嬤，知道該怎么說？”

　　千施懵懵的點頭。

　　見他轉身，千施以為他要走，出聲喚住：“我有一個侍女叫連翹，她同我一起來的北厲，現在不見了。”

　　他回頭看。

　　眉目清雋，似在詢問。

　　“你……你可不可以幫我找一找？”

　　他有片刻晃神，“你”這個稱呼，很久沒有聽過了。

　　他從前是一人之下的儲君，別人都稱呼他為“殿下”，后來是九五至尊，周圍的人都稱他為“陛下”，客客氣氣帶著恭敬和謹慎，不冒一點兒熱氣。

　　唯有一人，會肆無忌憚的撲進他的懷里，情到濃時，也會喚他的名字。大多時候，總是沒有任何尊卑的一句“你”。

　　——我有點喜歡你

　　——我永不背叛你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一句句話語突然變的清晰起來，他手緊握，骨節泛白。

　　片刻又松開，神情淡漠。

　　回憶不過一瞬，后來呢？

　　是了，后來她也帶著恐懼，冷冷淡淡的稱呼他為“陛下”。

　　“好。”他應下來。

　　隨身侍衛太監已經在屋外候著，喚了一聲就捧著朝服和洗漱物品進來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千施問。

　　現在這種情況，死的都是膽小的。

　　反正已經在楚宮，與其提心吊膽還不如和這位九五之尊搞好關系，既然他把自己當替身，目前看來對她態度還不錯，千施就想再確定確定。

　　他聞言回頭，竟是有了淺薄笑意，“郅離。”

　　等一行人出了門，屋內又恢復可以聽到自己心跳的寧靜，千施的五神才全然歸位。

　　自己這是……渡過一劫了？

　　*

　　千施想簡單了，她不光渡過一劫，還飛升了。

　　當天傍晚，楚皇近侍高公公就來宣旨。

　　圣旨擬的咬文嚼字彎彎繞繞，千施捕捉關鍵詞，大概知曉了意思。

　　封她這個北厲嘉沁公主為宸妃，辭居海棠宮。

　　高公公還帶來了幾位隨從，說是伺候宸妃起居。

　　千施不喜不悲的接了旨，剛回屋，就被面露喜色的嬤嬤弄的一愣。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嬤嬤施然跪拜，這一個大禮讓千施無所適從，只能裝作鎮定，“嬤嬤請起。”

　　“娘娘喚我蘇嬤嬤就好，您初來楚宮，如有不慣的地方，不熟悉的事務都可以問。”

　　蘇嬤嬤四十歲出頭，瞧著慈眉善目十分可親。

　　“多謝嬤嬤。”

　　蘇嬤嬤是宮里的老人，知曉的事情自然也多。

　　不過短短一個時辰，就給千施講完了這楚宮后宮。

　　楚皇有一后兩妃，皇后趙以裳是當朝宰相趙云鶴的二女，賢良淑德，性格溫順。

　　淑妃是郅離太子時期高貴妃賜的侍妾，但其實是柱國將軍高不違在外的私生女，郅離登基后封妃，一度寵冠六宮。

　　德妃原先是隨郅離征戰的醫女，名喚紫蘇，和郅離是打小的情誼。

　　千施不知道，嬤嬤之所以這么歡喜，是她的位份“宸妃”是三妃里最高的品級。

　　“就這三個？”

　　蘇嬤嬤笑笑，說：“陛下并不沉溺于美色，后宮中人，就這三位。”

　　“不是還有位……”千施想問，是不是還有位廢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