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的死亡薄霧里，人魚翩翩起舞，帶血的刀刃割開童話的歌舞升平，貪婪吮吸血液的魚蛭猩紅了眼，薄霧散去，你我皆是共犯。”學生模樣的女生捏著不知道從哪拿到的傳單，朗聲念著，忍不住笑起來，“這都是什么啊？死亡通知書嗎？有點矯情，人魚腿都沒有怎么起舞。”

　　她身邊的同伴從她手里奪過傳單，“你懂個屁啊，人魚就不能魚頭人身嗎！這是藝術展！竟然開到泠城來了啊啊啊啊！我爆哭！”

　　“這個風格……感覺很小眾啊。”

　　“他就是非主流藝術家啦，之前那個花卉和金屬的藝術展，也是他的杰作！真的超級美！都美上熱搜了，我給你看過的記得嗎？”

　　“啊，我記得那個，那你帶我一起去看！”

　　“行啊，那咱倆一塊搶票吧，幾率大點。”

　　*

　　傍晚，泠城公安局。

　　“黎隊，觀城區東郊發現了一具女尸。”警隊同事火急火燎地走進來，抬頭對上她平靜的目光詳述道，“現場的同事說尸體好像并不完整，被去拍片的網紅發現的，大概有十幾個人，已經派人去控制現場了。”

　　女人頂著頭齊肩短發，眼尾微挑，眉眼生得英氣凌厲，偏偏笑時又橫生媚意，看上去恣意張揚，如同春日枝頭的樹芽，清新里帶著陽光透過來時亮眼的生命力。

　　她聽見門口的聲音倏忽抬頭將牛奶擱在桌子上，黛眉蹙緊開口問：“確定是碎尸了？”

　　同事搖頭，“還不能確定，尸體打撈難度有點大。”

　　聽到疑似碎尸，黎茉眉頭擰得更緊，在桌子上精確找到車鑰匙，匆忙往外走，迎面看見剛剛買了晚餐回局里才坐下的許彥澤，冷著臉敲了敲他的桌子，“命案，路上吃。”

　　許彥澤聞言立刻反應過來，將晚餐揣進兜里，“好的頭兒！”

　　觀城區東郊靠海，怪石林立地勢險峻，還有不少暗礁，曾經幾乎沒有人會過去玩，直到五年前短視頻興起讓那一塊突然火了起來，客流量一多，而后每年都會有幾個人在那里受傷或者是意外死亡的。

　　那片區域其實是有足夠安全并且開放游玩的開發區的，但奈何有些人總是無視警告跑去非開放區游玩。

　　為此，政府還特意加派了一批安全員進行巡查，仍舊擋不住無視規則的人。

　　正是深秋，海風刮過黎茉臉頰，冷得發麻，她齊肩的短發被吹得凌亂，隨手用手腕上的小狼皮筋利落地扎了個低馬尾，擰眉踩著錯落的石塊走過去。

　　“什么情況？”

　　來人看見是她，立刻答：“那邊那幾個人發現的尸體，卡在礁石縫里，技術人員還沒把尸體拉上來的，有點難度。”

　　“嗯，辛苦了。”黎茉低頭看了眼周圍的環境，應該是已經經歷過一次潮漲潮落，并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

　　發黑的幾塊大石頭重疊在一起，女人的尸體就這么卡在里面，紅裙漾在水波里，她仰著頭，臉色蒼白，乍一看就像是睡著了似的。

　　黎茉覺得這張臉有些眼熟，腦海里一時未想起對應的名字，一抬起眼看到正在做筆錄的幾個發現者，邁開腿走了過去。

　　問話的警員看到她，立刻喊了聲“黎隊”。

　　方才還在斟酌用詞回話的男人雙手插腰，看到黎茉的時候微微一愣，眼底閃過訝然和驚艷。

　　黎茉頷首回應，并沒有打斷的意思，而是靜靜聽著。

　　“你們來這里是誰提的？”

　　幾個人面面相覷，然后一同指向男人。

　　男人說：“我提的，這里最近挺火的，但是人多，我提前一天找到這個人少的地方，今天才來拍攝的。”

　　“你不知道很危險嗎？”警員皺起眉頭。

　　男人抖著肩膀笑：“警官，出門都有被撞死的風險，人只活一次咯。”

　　警察正要反駁，黎茉卻適時打斷，黑湛湛的眸子盯著男人開口：“你昨天來的時候有沒有注意到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沒有啊。”男人聳肩，“就……風景不錯，然后地理位置偏，沒看到有什么人，或者有哪里不對勁的。”

　　“你昨天什么時候到的？”黎茉又問，低頭看警員做的記錄。

　　“昨天九點多。”

　　黎茉掀眼注視他，“早上？”

　　她本來就高，一米七五的個子加上運動鞋的厚度直逼一米八，平視著男人，視線沉靜，從容不迫，氣場比身高帶來的壓迫感還要強勢。

　　“對啊。”男人說話有些漫不經心，看著黎茉彎起嘴角，“就在你站的這個位置。”

　　黎茉收回目光，“你叫什么名字？”

　　“薛良夜。”

　　黎茉挑眉頷首，側目看向許彥澤，“這個薛良夜帶回局里問一下。”

　　薛良夜瞬間皺眉看了過來，掐腰的雙手也放了下來，不悅地開口：“不是，憑什么啊？我們今天還有拍攝，忙得很！”

　　黎茉正要離開，聞聲轉頭看過來，清冷的眉眼帶著一絲不達眼底的笑：“他們可以繼續找個地方拍，你得跟著我們回去。”

　　薛良夜指著自己更是不解，“為什么只有我？”

　　“薛先生，”黎茉不再去看他，而是語氣淡淡，“早上九點你是游到我這個位置的嗎？”

　　他撒謊了。

　　早上九點，這片海灘還沒有退潮，她現在站的地方潮水起碼在她脖子的位置。

　　薛良夜臉色微變。

　　許彥澤的目光驟然凌厲起來，面無表情地走到薛良夜面前，“薛先生，請吧，我們不會耽誤您太多時間的。”

　　薛良夜表情微沉沒說話，看了眼黎茉的背影，然后被警察帶走。

　　“孫蔭，”黎茉看向邊上剛剛給人做完筆錄的女孩，“你叫兩個人跟你一起去查一下周邊的道路監控。”

　　她分配完任務，環視周圍的環境，幾乎都是尖銳的亂石，再向上的懸崖是片樹林，樹葉凋零，雜草叢生，饒是無視規則的人也不敢輕易上去游玩。

　　整個海岸似乎都被籠罩在抑郁沉悶的冷色調里，天空灰云流動，捕捉不到的風激起發暗的海浪拍在墨黑的礁石上，一襲紅裙的死者面目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