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府中,別院寂靜,一著大紅色外衣的少女坐于大樹下的秋千,雙腳都翹起來,一蕩一蕩。
丫鬟綠荷過來給她遞了杯茶,小心著提醒:“姑娘還是注意些,若是叫旁人看到就不好了。”
少女喝過茶,腳輕點地,才緩下來的秋千一下又蕩高,綠荷退到一邊去,頗無奈地瞧著她。
良久,秋千停下來,少女雙腳落地,輕笑兩聲。
她面上不施粉黛,年紀雖不大,容顏已然長開,有種脆弱清麗的美。
正是廖青青。
她雙手撫著身上的紅色外衣,動作輕柔又緩慢,眼神里藏著赤裸裸的渴望。
“現在不穿,往后就沒機會穿了。”
這樣奢華綺麗的婚服,妾是穿不得的。
綠荷瞧她這模樣,一時有些心疼,道:“也不知道老爺是如何想的,非要把姑娘送入京城。在江南找個好人家,不比來此處……更好嗎?”
便是結親的對象不如京城顯貴,好歹也能當正頭娘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綠荷真心為廖青青不值,廖青青卻笑了,道:“廖氏要權,要地位,我要有保障的一生。各取所需罷了。”
“可是……”綠荷本想說,嫁給尋常的好人家也算是極有保障,權貴之家反而動蕩,可瞧見她流露出幾分倔強的模樣,便又說不出口了。
廖青青便就這么笑著將外衣給脫下來,遞到綠荷手上。她輕聲道:“燒了吧。”
“連我壓箱底的那幾套,也一并都燒了。”
綠荷“噯”了一聲,轉頭往屋里去,于心中長嘆。
瞧著丫鬟步入房間的身影,廖青青哼笑一聲,腳又點地,秋千蕩起來。
她半個身子都靠到一條細細的吊繩上,一下一下地望著面前偌大的空間。
偌大的院子,富麗的裝潢,畢恭畢敬的下人。
她輕笑。
左右都是當妾,她怎么能只當一個小小世子的妾。
轉眼間,便到了皇后設宴的日子。此次宴會將京城里有頭有臉的權貴人家都請了遍,一大早,四公主便乘著馬車到了頤園前,邀請杜頤同她共乘一架馬車入宮。
照四公主的說法,京中貴女不是同她相熟就是同五公主相熟,余下的都不敢同她二人相交,杜頤若是一個人去,也不大可能同她們融在一起,反而還可能被五公主的人煩擾,倒不如直接同她一道去。
杜頤本就不喜被生人打擾,便點點頭應下了。
因為是皇后設宴,又是為三皇子選側妃,宴會設到了宮內的萬華園。帝后恩愛,萬華園是皇帝特為皇后所設,搜集了大元境地內所有花種,是宮中景色最為怡人的地方。
杜頤同四公主到得不算早,入園時,已經有不少貴女都入了座,巧的是五公主前腳才踏了進去,見眾人目光未落到她身上,反而往她身后望,心中悶悶不樂,往后一瞧才發現是自己的對頭。
四公主是皇后嫡出,五公主則是龐貴妃獨女,皇帝雖疼愛皇后,這位龐貴妃卻同樣盛寵不衰,因此五公主總有底氣同四公主斗,甚至于因為自己不是嫡出身份而對四公主十分有敵意。
她環了胸,停下腳步,正正好擋到四公主同杜頤身前,哼笑了一聲:“哪里的風把皇姐給吹來了。”
四公主翻了個白眼,輕輕拉了杜頤的衣袖往一旁走去。
五公主見她沒被搭理,一時氣急,高聲道:“明輝,你別太過分!”
四公主也停下來,扭頭看著她,面無表情:“老五,你別太過分才是。”
“呵。”五公主走上來,揚起下巴對著她,趾高氣揚道:“你不過大我半日,就可以這樣輕視于我么?”
四公主還是面無表情:“老五,你別鬧。你也知道我大你半日,是你的皇姐,直呼封號就是你對待皇姐的態度嗎?”
說完,她便拉著杜頤直接行至一座小亭中,也不顧五公主在她身后罵罵咧咧。
說是罵,五公主也就是過過嘴癮,根本不敢真的得罪四公主,見人都落座了,便哼哼唧唧收了聲勢,帶著自己幾個跟班往另一處的小亭走去。
時間差不多,宴請的貴夫人貴女們大致都到了,便有太監通傳,皇后笑著款步進場。
她今日只穿一身墨藍色衣衫,頭上也并未戴太多飾品,較場上大多貴夫人都更加素雅,卻十分有一種游刃有余的氣質。
這是杜頤第二次見皇后,如此雍容華貴的氣度,確實非一般人能及。
這邊,宴會開始,有宮女入園布上各色美食,國公府別院中,廖青青被綠荷伺候著換上了一身灰黑色輕紗。
她是十分典型的江南相貌,膚白,身段纖細,配上這樣顏色材質的衣衫,將她周身的柔弱溫婉氣質都顯出來,甚至還多了幾分與這氣質相左的冷感。
廖青青抬手為自己描了一對彎眉,眼尾掃了半抹殷紅,口脂是淺淺淡淡的粉色,掩過她因年紀小而獨有的稚嫩,讓她容色嬌艷幾分。
綠荷在后邊為她梳發,瞧她這嬌弱美麗的模樣,感嘆的同時又有些憂心。她道:“姑娘,夫人讓我們不要隨意出府,這樣擅做主張真的可以嗎?”
廖青青聽罷輕笑了一聲,抬手理了理衣領,將一套精致小巧的平安鎖掛至鎖骨,若隱若現一個銀刻字——青。
她擺正了銅陵,望著鏡中的自己,笑道:“我出去了,表姨母也不能把我怎么樣。”
她偏頭問:“讓你打聽的事情如何了?”
綠荷為她簪上一條綠檀木簪,認真道:“今日皇后設宴,京中大半貴府的夫人小姐都被邀了去,三位皇子妃也是去了的。”
聽過這話,廖青青笑容愈深。
廖氏膝下并無兒女,但凡是個地位低些的夫人,這樣的宴會恐怕就沒必要去了。可她到底是國公夫人,且新媳頤安郡主也去了這宴會,她不去又有幾分沒道理。于是,廖氏早早地梳妝打扮了,早便乘了馬車入宮。
綠荷皺起眉,仍有顧慮:“若是夫人怪罪……”
“那又如何?”
廖青青打斷了她。
她輕撫鎖骨之上冰冰涼涼的平安鎖,眼神一下幽深起來。
“表姨母便是要怪罪下來,把我攆回江南好了。”
說好聽些,廖氏是國公夫人,是整個國公府的當家主母,可族里早就傳開了,一個無兒無女、連男人都栓不住的女子,能為家族添什么臉?
屆時等喬春生長起來,國公府哪兒還會有廖氏說話的份兒,更別說喬春生此時娶了個異族來的郡主,背景更加深厚了。
族里還等著她的榮譽呢。便是廖氏想趕她走,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趕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