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這個冬天過得真是不太平，司馬濟良也覺得心神疲憊，瞧著路邊的地上綠茵茵地往外冒著草茬兒，他才意識到，已經快要春天了。

　　“公主那邊，近幾日我就不過去了，”司馬濟良扥著韁繩，并不著急進宮，一副悠然的樣子，“你把公主看護好，別讓她跑出去。”

　　眼下，大殿下和二殿下應該都知道了祭天女的秘密，但是他料定，沒人會去宮里告密，除非他們都想讓季復安死。

　　“六殿下那邊？”世榮不知道司馬濟良心里到底怎么安排周培甫。

　　“他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他生母已死，又不與皇帝親近，如今這般頑劣，成不了大氣候。”

　　“只是……”司馬濟良突然意識到些什么，“最近不要讓他去農場。”

　　他也算在官場沉浮了一生，看人一向毒辣，唯獨對周培甫是后知后覺。

　　“是，”世榮早就覺得六殿下不若看上去那般庸懦，只是他不敢亂揣摩右丞的心意，“那六殿下那群細犬呢？”

　　“你就說現下時疫肆虐，讓他好好在府里待著，那些細犬也不必領到農場里去，每日找人宰了新鮮的雞鴨送到他府上。”

　　他和世榮一邊走一邊溜達，最近的氣候果然是暖了許多，遠處的煙柳也都蒙蒙發著鵝黃之色。

　　回到府上的時候，司馬晴邦正在院中逗著蛐蛐兒。

　　早就不是蛐蛐兒的季節了，可右丞大人的兒子，要什么沒有，那兩只蛐蛐兒可是廢了好大勁，晴邦這兩日正在興頭上，一時入了迷，竟沒有看到自己的父親回來。

　　“咳咳。”

　　“父親，您回來了。”司馬晴邦收了蛐蛐兒葫蘆，往袖口里塞了塞。

　　“整日間不知多讀些書，竟貪玩于此。”

　　晴邦的外貌繼承母親多些，濃眉大眼，天庭開闊，看上去有些憨厚。正是如此，他一直不露鋒芒，在京城的儕輩中，并不算優秀。但虎父無犬子，雖然樣貌上繼承甚少，可心性上卻是繼承了大半。他懂隱忍，斂氣性，其實心中有著野心。

　　“父親今日祭祀如何？”

　　他一向不過問右丞在朝廷中的事，這一問，倒讓司馬濟良有些吃驚。

　　“小孩子懂什么。”司馬濟良轉身就要走。

　　“父親可有良策對付陛下的責問？”

　　小孩子胸有成竹的樣子，讓司馬濟良駐足在原地，他扭頭看去，自己的兒子真的長大了不少。他一直不愿意讓他攪進這場風云里，所以也從來沒有讓他入仕為官，可他忽略了一點，司馬晴邦是自己的親兒子，他有著與自己同樣的血性。

　　不過，只單單這點血性，并不能打動少年的父親。

　　司馬濟良只不過停頓了一小會兒，便帶著世榮去了寢閣更衣。

　　周明微與斬穹鎩羽而歸，自然是心里不悅。

　　主仆二人從歸京到現在，一直都不順利，斬穹知道周明微對谷金靈的感情，但還是開始怨懟起季復安來。他家主子本是天家長子，有大好的前程，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以后是要榮登大寶的，偏偏來了一個季復安，為了她，不知道折了多少次了。

　　“殿下，要我說啊，季姑娘一定福大命大，至于您，跟季姑娘也只能是有緣無分，她再怎么像，也變不成金靈姑娘。”

　　斬穹也算忠仆，話雖難聽，但都是為了大殿下著想。

　　可他家大殿下哪里聽得進去。周明微失神地很，他在想季復安可能在哪里，既然一切都是司馬濟良搞出來的，那一定跟司馬府脫不了干系。

　　只是，眼下他兵權被收，京城又沒有根基，要想從右丞手里救出來季復安，談何容易。

　　他想找允兒，可他又不敢。他對季復安的心昭然若揭，他覺得自己愧對弟弟。

　　“咱們還有多少弟兄？”

　　“殿下心性正直，在北境的幾年，連個暗衛都不敢養，如今哪里還有什么可用之人，兵權旁落，弟兄們一個個都帶有官職，若殿下想要暗中調動人手，恐怕不易啊。”

　　“那便去趟二皇子府吧。”

　　“這……”斬穹被周明微的話噎住了。他撇了撇嘴，二皇子府歡不歡迎他們倆還在良可。

　　迎他們的是司馬晴豐。

　　她這月份還早，沒有顯懷，周明微也只是跟她客套了兩句。

　　允兒最近身體一直不太好，他帶了些補品，也沒經二皇妃的手，而是讓唐明禮接了去。

　　“你讓本殿好找，原來是在這里躲清閑。”

　　這才幾天沒見，周顯允面黃肌瘦的病樣子把周明微嚇了一跳。

　　周顯允往水缸子里扔了一把魚食，這魚是母后送來的，說春天快到了，讓他瞧瞧活物，興許能開心些。

　　“皇兄輕易不來我府上，今日難得來了，卻還空著十個手指，未免也太不關愛你弟弟我了吧。”

　　“哪能呢，從北境帶回來的牦牛肉干，給你補身體，都交給唐大伴了。”

　　兄弟兩個人說說話，彼此覺得寬慰不少。

　　“你這都要當爹的人了，怎么弄成這個樣子。”

　　“哼。”周顯允冷聲嗤了一聲，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當爹？當哪門子爹。

　　看見允兒臉色忽變，周明微也不好再往下聊。

　　二人相對無言片刻后，還是周顯允先開了口：

　　“皇兄，你可有心儀的女子？”

　　“有。”他回答得干凈利落，手里卻摸了摸懷里的那串蜜蠟項鏈。

　　“是季復安嗎？”

　　周明微手上的動作戛然而止，他沒有回頭看周顯允，倒覺得他病了一場后，整個人都沒了光彩。

　　“皇兄不說，便是默認了。”周顯允苦笑，“今日前來，恐怕也是為了安兒的事來的吧。”

　　“不錯。”他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只是選擇性略過前半句話，“今日，正是想和二弟一起去救季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