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站在窗臺前，粗糙的手指間夾著根燃燒了一半的煙，他猛吸了一口，隨后鼻息間吐出濃長的煙霧。

　　香煙又往后燃燒了一些，但仍未燃盡。

　　他掐著煙屁股，將煙頭狠狠地摁在斑駁的白色窗臺上，在一堆煙痕之中又多了一個。

　　把煙頭隨手扔在窗臺的角落，和一堆煙灰堆在一起，他轉身朝臥室里走去。

　　這套房子已經有20多年了，是在他高中畢業時父親買下的，那時全家人搬進來都特別高興，一是因為住進了新房，二是他考上了一個非常不錯的大學。

　　如今時間一晃，前幾年父親出車禍過世了，母親在幾天前剛剛下葬。因為忙著為母親籌備葬禮，他沒有處理好手里的項目，最后被工作了十幾年的公司辭退。

　　他已經一無所有，沒什么好留戀的了。

　　既然他們迫不及待踢開自己，那就帶著他們一起上路吧。

　　陳明踩著椅子，從臥室拆開的天花板上，取出了一個黑色大包。

　　他面無表情提著包，又返回到了客廳。

　　客廳里光線昏暗，沒有開燈，窗外下著猶如霧氣一般的細雨，天空也灰蒙蒙的，無法給他提供任何光亮。

　　沙發對面那老舊的電視，散發著房間里唯一的光。

　　電視沒有開聲音，但上面播放著新聞。

　　從字幕上可以得知，本市近日出現幾起連環殺人案，受害人均為女性，該案件警方正在調查。

　　本臺提醒：“兇手尚未歸案，仍有犯罪的可能，請各位市民外出小心。”

　　“宛市已經很久沒有聽說過殺人案了……”

　　在電視閃爍的燈光下，他想起了領導說要他自動離職時的那副嘴臉，其實跟平日里沒什么兩樣，但卻怪異刺眼。

　　十幾年來，自己為公司創造了多少收益，原來這些在他們的眼里，連屁都不算嗎。

　　陳明嘴里自言自語著，手上機械似的，又將包里的工具檢查了一遍。

　　幾把鋒利的小刀，外科手套，鞋套，雨衣……

　　他整理整理身上的灰色毛衣，理了理里面的襯衫衣領，像是平日里去工作一般，端正的站直了，拿著包，緩步來到房子老舊的玄關。

　　“再見了。”

　　從衣架上摘下特制的大衣，衣肩處特意做了改動，他身形瘦長，肩膀不寬，而大衣連接到衣領的特制墊肩，正好能讓他看起來魁梧一些。

　　他想的很簡單，即便從正面能一眼看出體型上的不對勁，但只要在監控上無法直接辨別，就足夠了。

　　戴好手中黑色的棒球帽，穿上墊了內增高的平底靴。

　　陳明拿上家里的鑰匙，視線掃過上面掛的小照片，那是他過生日時端著小蛋糕的模樣。

　　最后看了一眼客廳和敞開的臥室，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來。

　　或許人都沒殺，就被警方逮捕了呢，或許殺了人之后，自己沒有勇氣去死，過上了流亡的生活呢。但總之一切都不可能改變了。

　　他心中有一絲后悔和猶豫，但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

　　陳明壓低了帽檐，鎖好門，將鑰匙攥在手里。

　　茫茫的雨夜中，他仿佛身處混沌，一切事物都失去了真實感。

　　搭上一輛去往城西的出租車。

　　出租車在細雨中前行，最后停在了一片高檔別墅區附近。

　　付過車錢，他從暖和的車內出來，蕭瑟的冷風和雨水，立即打在了他的身上。

　　陳明站在路燈底下。

　　雨混著路燈灑下來暖白色的光，落在漆黑的馬路上，這會四下無人，竟也營造出一種孤獨凄美的氛圍。

　　他在這停留了一會兒，享受了最后一段安靜的時光，接著趁著天黑摸進了小區。

　　小區里很安靜，除了雨聲，就是落葉凋零發出的聲響，接著剩下的就只有他的腳步。

　　他走在這條路上也在想，自己真的要一去不復返了嗎，如果做了，那以后再也無法回頭了。

　　有時候想想，自己的生活其實比一部分人，要好的不少呢。

　　漆黑的夜幕上，小區的路燈和裝飾的光源，照亮了一座座獨棟別墅。

　　大多別墅只亮著院子里的地燈，屋內只有微弱的夜燈照明，可見業主們要么不在家，要么睡的正熟。

　　陳明埋著頭，按照記憶中的路線往前走，同時盡量避開監控，避免引起值班室保安的注意。

　　片刻后，他挎著包，出現在一棟別墅的院門前。

　　這棟別墅的外觀非常顯眼，一眼就讓人認定了，這位業主是一位優雅可愛的女性。

　　米色的外墻，童話般天藍色的窗框，溫暖的色調、柔和的色彩，門前的草地上種了一大片小雛菊，緊挨著的小花園里，擺著各種色彩明亮的花盆，里面品種繁多的花正開的嬌艷。

　　他不會記錯，領導家里他來過一次，是來送文件的。

　　那時他還在想，有這樣童話般審美的領導，應該也是一個可愛真誠的人，沒想到……

　　細雨還在下著，雨水仿佛霧氣一樣，這會兒已經將大衣打濕了一層，但并沒有讓他完全濕透。

　　他從包里戴上手套，將手伸進柵欄門后，輕輕打開門栓。

　　站在院子里的石板路上，陳明轉過身，像個禮貌的客人一樣，將門栓關好，隨后不慌不忙的朝房子走去。

　　一陣冷風從他身后吹過，引得花園中的花草，發出簌簌的聲音。

　　他站在門前屋檐下的陰影里，手里捻著順手摘的小雛菊。

　　慢慢的轉動把手，意外的，門竟然沒鎖。

　　他眼中閃過一些疑惑，手中謹慎的打開一道門縫，房子里傳出一些瑣碎的聲音。

　　還沒睡嗎？

　　沒睡也好，自己可以狠狠地罵她一頓，讓她知道自己死的不怨。

　　腦海中這么想著，他一步步往里面走去，將腳步放的極輕，輕的足以讓沙沙的雨聲將其掩蓋。

　　還未走出十幾平的玄關，陳明遠遠地就看到，在大理石餐桌上有一片白花花的東西，像是一個……人。

　　這情況似乎不太對。

　　他立即躲進鞋柜旁的角落，可卻忍不住探出去了半個腦袋，仔細的去看。

　　領導全身脫光了，一絲不掛的躺在大理石上，也不覺得冰涼。那白皙的身體躺著，時不時還動一下。

　　餐廳的窗簾沒有完全拉上，借著明晃晃的月光，他看清了，在那手臂大腿胸前，都有著斑駁的痕跡，青紅的傷痕交雜在一起，讓他想起了自家窗臺上的煙痕。

　　這是在玩什么play嗎？

　　他奇怪的想著。

　　忽然，躺在餐桌上的女領導動了一下，她稍稍抬起頭，目光直直的朝他看過來。

　　幾天后——

　　院子里的銀杏樹下，幾位刑警拿著工具進入室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