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夜里，我打開結界去找夜離，師尊向來對罰我這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渾然裝作沒看見。甚至提個酒壺醉醺醺地躺在結界處，“那夜離再怎么說也于你有恩，快去尋他吧，他以為你失了仙骨了。”

　　我不敢耽擱，一路四下尋找，來到碧落圣境，并沒有少年睡在一片云里，遍尋不獲時，路過誅仙臺，望見萬丈高崖深淵上，夜離站在那里吹冷風。我心下一驚，忙沖過去拉住他，“何事想不開，竟到了尋死這步嗎。”

　　誅仙臺戾氣深重，甚至惑人心神，法力不行的神仙很惜命地繞著走，遑論靠近。下一秒我的頭被夜離護住，靠在了他潔白的襟前，他帶我飛離萬丈高崖，只一落地，便一把將我抱住。

　　夜離滿眼欣喜。說阿衡，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那時我情思未開，不懂得夜離究竟為何這般擔憂，只當是真心相交。眼眶一陣濕潤，我笑他說，“堂堂碧落少主怎會做這么愚蠢的事，我要是死，也輪不著誅仙臺。”

　　夜離放開我，“如何就輪不著了，我以為，你已經被誅仙臺毀了。”

　　然后夜離就開始掉眼淚。

　　那時候，月族的這位少主雖很是靈力強悍，還是戰神血脈，卻自小就一心修煉，心地很是淳良。師尊說，夜離是極好的，昔日還曾拯救過人境一水的凡人結果因為干預天道被送去極北之地責罰。與之相識不過數日，他就將我當成了他的朋友。

　　夜離隨星辰而生，心思至純至凈，我知道他是淳良向善怕我無辜就這么死了。

　　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我說夜離，別哭了，幻境里的伽藍大人可比你好看多了。

　　日子行云流水，我再也沒有追查弒神的下落，我每日曬書，讀書，和夜離成為了一起喝酒讀書斗雞走狗的朋友，溜出去與他九重天各處游玩。那時我與夜離都年紀尚小，只當人境十六七歲的年少。那期間，夜離還去了一趟極北章尾山，經歷了數月的苦修。他說我沒事的時候就去星辰樹下坐著等他，給他管理管理萬象星辰，還說他不在的這些日子里，人境的小姑娘們夢不到他，八成睡不著。

　　我于是日日坐在星辰樹下等他，不時要攔住那些往下跳的星星，告訴他們不可以違背天意擅自干涉人們的愿景，每日可完成的愿景就那么多。我甚至在九天銀河里搭了個床，像夜離那樣睡在云里。

　　夜離回來那日，渾身都帶著寒冷。他不解男女之意，沖過來抱住我，他說他給我帶了燭龍上神的火靈玉，若是日后我遇到什么強大的妖邪，魂魄也不會擅自離體了。

　　我們日日玩樂，碧落空中俯瞰三千弱水，去桃夭國欣賞灼灼桃花，從星辰樹的虛影里，看遍了人境世人的吃喝玩樂，煙火紅塵。我告訴夜離，若是有一日我修煉得道實力大增，我一定要走遍九川，去看這一生不曾見過的盛景。夜離說，我可以護著你。

　　“不可以的，夜離，沒有誰能一直護著誰。”

　　那一日，夜離拿了桃夭國進獻的桃花酥給我，告訴我他即將隨父征戰，拿下孤竹國。

　　那孤竹國本是人境中一個邊陲小國，百年更迭滅國后被大洪荒時打下天界的一些散妖占了去，聚眾修煉，近百年不知修習了何種妖術，以人為食，為禍人間。

　　戰神白硯幾百年前歷劫去了，天界命夜帝率兵攻伐。夜帝有心歷練夜離，讓他三月后隨軍出征。

　　我自是知道夜離的厲害的。他年歲尚小時名聲便傳遍三界，果斷殺伐，戰功赫赫。如今不是什么難事，只是我聽說那孤竹國妖邪竟以人為食時，還是不寒而栗，叫他萬事小心。

　　“阿衡，若是我早些歸來，我們就去歸墟。聽聞歸墟中有五大神州，壯觀不已。”

　　自此，我再未見過夜離。我猜想他日日忙穿著他的銀白色戰甲站在臨行的軍陣前練兵，因從星辰樹中見到過世人的祈福，我特特去福元天尊處求了個神符，福元天尊還笑話我說，“小仙子，掌管人境福祿數萬年，本尊頭一次見有神仙來祈福的。”

　　我跪在蒲團前，莫名想起了幻境里跪在破廟里的伽藍。那時他正戀慕一個叫阿嫣的女子。

　　臨出征最后的幾日，我去碧落尋夜離，正巧遇見他尋我來了。他正穿著我們相遇時的那襲藍衣，站在嫏嬛福地前，他說阿衡，你不是想去北冥海嗎。我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