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出了一間雅間，讓羅武等人稍等片刻，重陽出去了一趟。

　　羅武看向青剎，青剎道歉道：“對不起，見到要找的人，激動了些，忘了任務了?！?p>　　“紅葉就是你要找的紅羅？”羅武問。

　　青剎有一刻的失神，隨即又笑了，是失而復得有點不能相信的笑意，有些復雜的神情，“閣主以前說天機樓沒有紅羅和門主的消息，不確定是生是死，但也有可能天機樓收了好處，幫著隱瞞了情報?！?p>　　“人活著不可能沒有蹤跡，以紅羅和門主那時的情況，他們不可能有手段讓天機樓幫著掩飾，我一直以為他們死了，所以江湖上沒有了他們的消息。”

　　“現在，活生生的紅羅站在我面前，力氣能跟我為之一拼，內力深厚，她過的很好，功夫也沒落下，我很欣慰，這樣的她，能跟我一起去報仇了。只是我想不明白她為什么不認我?！?p>　　羅武淺酌了半響，“紅葉是在我下山之后來的寺里，我不知道她的情況，也沒留意過，無法給你什么有用的情報。不過，看她和重陽的關系好，以重陽跟寺里大師的關系，讓寺里大師跟天機樓談一談，保守秘密不讓打聽也不是不可能?！?p>　　青剎搖搖頭，“沒關系了，能讓我在這里遇見，可見老天是站在我這邊的。只是我現在暴露了，會不會影響到行動？”

　　“這個遲點再說，看情況吧?！绷_武動了桌上的酒菜，屋里隨之陷入了安靜中，沒有人再說話。

　　……

　　重陽回屋了一趟，拿了必要的東西出來，還去看了大黑的情況，確定了他沒內傷。

　　想了想，她來到廚房，未走近，便看到紅葉正坐在門口凳上發呆。

　　廚房熱火朝天，沈成接替了紅葉的位置忙碌著。

　　重陽揉了揉紅葉的頭，問：“想報仇嗎？如果想，我可以幫你?！?p>　　紅葉的目光落到遠處，她的眼中是碧藍的天空，自由飄蕩的白云，天大地大，她所入眼的不過是小小的一片。

　　她的思緒飄到遠處，平靜的話語傳來，“當年羅剎門內亂，門里很多忠于我爹的叔伯死了，唯有我這個圣女跟爹逃了出來。那晚雨下的很大，還打了雷，血水染紅了每個角落?！?p>　　“爹重傷，還中了毒，唯有我什么事都沒有。爹帶著我逃入黑夜中，路很黑，閃電為我們照亮了一時的路，讓我看清身后那些護我們逃走而倒下的尸體，還有沿路暈染的血，也讓我看清了爹臉上身上不停往外冒的血?！?p>　　“我已經記不清那些逃難的日子了，只記得在馬上趕路的顛簸，還有爹爹護著我，用著嘶啞虛弱地話語安慰我的那些話?！?p>　　“我爹說‘沒事的，馬上我們就安全了’‘有爹在，別怕’‘你還小，娘不會想見你的，還不到時候，我們不會去見娘的’?！?p>　　“每次遇上追殺，爹身上就會多幾道傷，爹一直將我護在懷里，抱著我的力道從未有過一絲松動。爹的傷勢越來越重，毒對他的影響越來越大，視力開始下降，直到看不見，聽力下降，直到聽不到，連走路都走不穩了，爹還一直安慰我說‘快到了，快到了’?！?p>　　“我不知道爹要帶我去哪，他連路都看不到了，馬在路上累死了，我們只能靠雙腳在深山里行走?！?p>　　“我想放棄，想讓爹輕松點，我不知道他在執著什么，這天下哪還有安全的地方，哪里還能容得下我們?！?p>　　“可看著爹義無反顧地往前，我沒有說出口?！?p>　　“爹太累了，睡著了，無邊的夜幕中，有狼嚎，有各種野獸的叫聲，爹沒有醒來，我卻意外的不害怕?？s在爹的懷里，我看到一頭狼向我們靠近，我知道，我們只能走到這里了?！?p>　　重陽抱住了紅葉，“想哭就哭吧，沒人看見?！?p>　　被重陽摟在懷里，紅葉有一時的忍耐，下一瞬就抱緊了重陽，淚崩了。

　　她在訴說時很平靜，好像看開了，重陽卻知道她一直很在意，每到打雷的夜晚，紅葉就會睡不著，雷聲讓她想起了那晚血腥的一幕幕了。

　　因為經歷過，所以重陽懂。

　　同樣是在無邊的夜里奔走，前方在哪，后面有什么追趕著，害怕著，絕望著，那股恐怖很長一段時間圍繞著重陽，直到她認為她有足夠的力量保護自己，縈繞在內心深處的夢魘才得以散去。

　　紅葉還小，紅葉也從來不是堅強的孩子。紅葉害怕打雷的夜晚，來寺里的頭一年，她甚至害怕黑暗。

　　紅葉哭了，哭聲很大，把廚房里的人驚動了，紛紛出來看情況，重陽一個眼神投來，道：“忙你們自己的事?！?p>　　眾人又回到廚房，事情在干著，每人小心翼翼地，盡量讓發出的聲音小些。

　　紅葉哭道：“說不怕其實是騙人的，臨死我很怕，我不想死。已經有太多的人死了，爹為了我如此執著，我不想為護我死了那些人白死，不想爹的付出白費。雖然想著可以見到九泉下的娘了，可那一刻，我真的不想死?！?p>　　“知道，我知道，已經過去了，已經過去了。”重陽安慰著。

　　遇上狼后的事，重陽就都知道了，因為是她帶著雪姑娘救下了紅葉和她爹。那時重陽的醫術還不到家，由寺里的師父為紅葉爹療的傷。

　　紅葉爹的傷很重，中毒也深，用盡了各種辦法，也只是保住了命，就此陷入了沉睡中，一直臥床。直到幾個月前，重陽為紅葉爹扎了針，疏通了經脈，為其喝下配制的藥，方才醒了過來。

　　重陽又一次問道：“那么，你想報仇嗎？”

　　紅葉直搖頭，“爹醒過來了，爹說在寺里的生活很好，我也覺得這樣挺好，我不想報仇。可，青剎出現了，青剎是我的死士，我們從小就認識，我們是好朋友，他的爹娘在那晚死了，護我而死的，如果我不陪著他報仇，我……我不知道怎么辦。”

　　“我真不想報仇，尤其是看到娘為仇恨走火入魔，我怕?！?p>　　怕執念太深喪失理智，對親近的人下手。這是紅葉未說完整的話。

　　重陽走火入魔那時，寺里人嚴陣以待，多人被她打成重傷，幾個師兄差點被她殺了，小傷的人數就不說了。

　　重陽也不知道她那么厲害，連幾位大師聯手，都能被她突出重圍，最后還是師父趕到，才將她制止。

　　嗯，重陽也怕，她瘋起來連自己都怕，不用說紅葉了。

　　寺中只有她們兩個女孩，紅葉很自然地跟她親近，紅葉也是個聰明的孩子，剛被救下沒多久，她就知道要討好誰，該找誰當依靠，一度很粘重陽。

　　然而，被嚇到的紅葉有一段時日沒有接近過她。

　　不過后來，紅葉還是主動地來找了她。

　　重陽記得那天，紅葉頂著濃重的黑眼圈，紅著眼，一臉憔悴地來找她，很無助地問她能不能跟她一起睡。

　　盡管害怕重陽再次六親不認，可紅葉還是找了過來，可見比起被重陽殺，昔日的惡夢更可怕。

　　重陽說：“那就不報仇了，紅葉不想，那就不要做。記住了，紅羅已經死了，你是紅葉，以前的恩怨跟紅葉沒有關系，青剎那邊我來處理?！?p>　　紅葉遲疑了下，點點頭，小聲問：“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自私什么，你是我救下的，命就是我的，你是紅葉，我不讓你去報仇，你還想有什么意見嗎？把眼淚擦了，別多想了。”

　　紅葉抽著鼻涕，抹著眼淚退開了，問：“娘要怎么處理？”

　　重陽想了下，“沒想好，遲點說，對了，今晚天氣可能會不錯，陪我出趟門。”

　　紅葉乖乖點頭。

　　重陽彈了下紅葉的額頭，“記住了，你的命是我的，是我不讓你去別的地方，只要記住這點就行了。嘿，別說你，你老爹的命都是我的，這輩子都是我的了，別想有意見?！?p>　　紅葉還是點頭。

　　見著她悶悶不樂的樣子，重陽知道，要解除夢魘，要么變強大到不在意過往的威脅，要么親手了結那段過往。

　　這些都不是紅葉近期能完成的事，急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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