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華年宮的時候,夜已經深了。
錦瑟因為心情不好,抱著冊子發呆到天亮,才終于昏昏沉沉地睡了。
可是沒睡多久,飛雪飛花就來叫她起床。
她迷迷糊糊地睜眼,問是為了什么事。
“公主,皇上傳您問話呢。”飛雪一邊扶她起來,一邊回道。
錦瑟不明所以,只好起床洗漱。
“你們怎么都在我這?麟兒那邊誰在照顧?”
飛花幫她梳理妝發,回道:“回公主,四殿下一大早就吵著要去見皇上。奴婢就帶他去了。皇上把四殿下留在身邊,就命奴婢先回來了。”
聽聞,錦瑟皺起了眉頭。
盡管麟兒天資聰穎,父皇也沒有過多關注。怎么今日突然……
難道是因為昨天的那句話?!
不,不可能。廢太子不是一件小事,不可能如此匆忙。
難道父皇是想先探探麟兒的底,好把廢太子一事提上日程?
錦瑟再也坐不住了,噌地一下站了起來。
“哎,公主,還有個簪子……”
“不戴了。我們現在就走!”
錦瑟如風一般來到皇上跟前,卻看見鶯貴妃正在和錦麟下棋。
她頓時變了神色。
鶯貴妃見錦瑟來了,原本柔和的臉上笑意更濃了。
“公主來了。快坐,看看麟兒的棋藝,又進步了不少。我都要敵不過了。”
錦瑟咬緊嘴唇,使勁把滿心的恨意壓了下去。
“謝謝貴妃的好意。不過麟兒要學的還很多,恐怕沒時間陪你下棋了。”說完,她的視線落到錦麟身上,喚道,“麟兒,過來,我們一會回去了。”
今生絕對不能再讓鶯貴妃玷污麟兒了。她也答應過竹貴人和春筍的。
可是這次錦麟沒有朝她跑來,而是坐在鶯貴妃身邊沒有動。
就在她困惑之時,皇上渾厚的聲音響了起來。
“阿弦,叫你來就是跟你說一聲,往后麟兒就不住在華年宮了。我讓貴妃做了麟兒的養母,麟兒回宮的時候啊,就住在貴妃那。”
……
不行,絕對不行!
鶯貴妃會毀了錦麟的!
“父皇,竹貴人走了才不到半年,您怎么忍心讓麟兒再認養母呢?”
“你可別冤枉朕。如果不是麟兒苦苦哀求,朕也不會再給他安排養母。”
錦瑟朝錦麟投去難以置信的眼神。
即便他不知真相,但至少他知道害了他娘的人就在后宮。他怎么可能……
錦麟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避開了她。
一旁的鶯貴妃見姐弟二人你追我躲,更是喜上眉梢。
“公主,一會我會派些人手送你回宮,順便把麟兒的東西收拾出來。你看如何啊?”
錦瑟瞪著她,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好。
好。真是好極了。
先是錦華不識好人心,把她轟了出來。現在錦麟又不聽勸阻,主動送上了門。他們真是愛往火坑里跳,怎么攔都攔不住!
越想越氣,氣得她渾身發抖,什么都不顧了,直接轉身就走。
飛花見公主出來,立馬上前去迎。
“公主公主,太子殿下派人傳話,說他在華年宮……”飛花看清了公主的臉色,頓時噤了聲。
錦瑟目不斜視地向外走,每一步都帶著一股風。
她知道等在華年宮的不是錦華。
錦華只是順路把蘇梧送過來,然后便去處理急事了。
她也知道蘇梧這次不是來給她道歉、討她歡心的。
而是來害她性命的。
——
華年宮內。
蘇梧一見錦瑟,立馬邁著小碎步迎了上來。
“蘇梧見過公主殿下。”
儀態優美,行禮標準,一看就是千金出身,甚至還知道她沒開口就不能起身。這哪里像是會誤入戰場、無家可歸的姑娘?
錦瑟抬了抬眼皮,看向這一院子的仆從,都是錦華留下來照顧她的。
她一邊在心里罵錦華眼瞎,一邊把視線放回到蘇梧身上。
“才入宮一天,禮數就這么周全了。”她挑挑眉,陰陽怪氣地問,“是誰教給你的,教你多久了?”
蘇梧似乎花了很長時間找理由。
終于,她柔聲細語地開了口:“公主殿下誤會了,我哪里懂什么規矩。不過是有太子殿下一路提點,才學了些皮毛。”
錦瑟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想了半天就想出了這個?
“可皇兄是個主子,根本用不著記這些規矩,哪里能教你呢?”
……
蘇梧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很明顯是無話可說了。
然而錦瑟的心情卻更差了。
這個蘇梧漏洞百出,前世怎么就是沒斗過她?
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當初自己的腦子比蘇梧的還不好使……
錦瑟抬眸,望見石桌上布好的茶與點心。
那才是今天的重頭戲呢。
她別有用心地換了個語氣,說道:“你怎么不早說你帶了點心來?快起來跟我說說,你都帶了些什么點心,這又是什么茶?”
蘇梧暗自松了口氣,趕緊起身為公主介紹。
“這是蜂蜜花茶。聽說公主殿下喜歡,我特意早起去茶房親自泡的。還有這些點心,都是公主殿下愛吃的……”蘇梧一邊說,一邊熱心地給她擺到跟前,“不過馬上就要用午膳了,這些點心可以留著下午再用。公主殿下先嘗嘗這茶,看合不合心意。”
錦瑟接過茶盞,沁人心脾的清香撲面而來。
前世,她就是被這股香氣吸引,竟和蘇梧聊起天來。沒想到下午用過點心,她的肚子就開始疼,最后疼到半夜吐出了血。
太醫來看,說是身中劇毒。還好她福大命大,養了幾個月才緩過勁來。
那幾個月宮中可謂是好戲頻發。
先有錦華被蘇梧陷害差點丟了太子之位,后有錦麟成為懷西王開始手握大權。至于二人這段時間有多少明爭暗斗,她心里也大致有數。
不過在那之后,錦華不再帶蘇梧,而是經常獨自來看她。
想到這,錦瑟怔了怔。
好像這毒也不是不能中。
蘇梧帶來的茶與點心必須同一天服下才會毒發,而且食用量越少,毒性越小。
哪怕錦華不會認為蘇梧是罪魁禍首,她中了毒,他也會經常來看她。
只要皇兄陪蘇梧的時間短了,父皇能少生些氣,她也就有更多的機會揭露蘇梧的真面目……
就這么決定了!
錦瑟盯著那茶湯許久,終于有了動作。
蘇梧見她要喝,笑意更甚,自然地拿起茶壺準備續茶。
忽的,一陣風呼嘯而過。
錦瑟手背一痛,手中的茶盞飛出手掌。
頓時,茶湯遍地,空氣中彌漫著花茶的清香。
“公主,茶里有毒。”話音未落,十八面朝蘇梧,短刀已經備好。
蘇梧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慌忙辯解道:“不,不可能!太子殿下和我一起驗了毒才送來的,不可能有毒!”
十八不說話,把花茶倒在點心上,又插了根銀針。
銀針在眾目睽睽之下變了色,蘇梧的臉色也跟著越來越難看。
其實,連十八自己都有些困惑。他并不清楚自己為何知道里面有毒。只是在思考之前,身體就動了起來。
鐵證如山,十八沒有必要再留情,刀鋒逼得蘇梧跌倒在地,直抵喉嚨。
“你是誰的人,目的何在?”他漆黑的眼好像能劃開她的喉嚨,“趁著你還能說話,最好如實招來。”
蘇梧哪里見過十八這種刺客的兇相,早就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只一個勁的搖頭,說不是她的主意。
還沒問出所以然,遠遠地傳來通報聲:“太子殿下到!”
錦華踏入華年宮的宮門,見到此情此景,眼中頓時掀起了巨大波瀾。
“錦瑟!”一氣之下,他直呼她的大名,“你可以不懂規矩,你的下人也要這么不懂規矩嗎?!”
沒等錦瑟回話,他便轉向了十八。
十八當他是空氣,手中的短刀始終不依不饒。
錦華見狀便更氣了,指著他的鼻子罵:“習武之人,竟然拿刀指著一名弱女子,你不配為人!”
“錦華!”
她不允許任何人說她的十八,錦華也不行。
“你問都沒問就給人亂扣帽子,你才不配做人!”
一語中的,錦華無可辯駁。
“你——”他又氣又惱,情不禁地抬起了手掌。
一旁的飛雪趕忙站了出來。
“太子殿下!”
飛雪這一叫,錦華恢復了些理智,放下手別過頭去。
“太子殿下誤會公主了。十八發現蘇梧姑娘帶來的東西有毒,護主心切才出的手。太子殿下,謀害公主的人近在咫尺,其心可誅,還請太子殿下仔細審問。這也是為了公主的安全呀……”
聽說東西有毒,錦華的氣消了幾分。不過身為太子,他又放不下面子,不肯為自己的沖動道歉。
“孤鶴,你去調查清楚,給公主個說法。”
“屬下遵命。”
錦華又瞪了一眼錦瑟,不過沒再出口責備。
他一把拉開十八,動作輕柔地扶起失魂的蘇梧,滿眼擔憂。
“蘇姑娘,讓你受驚了。我帶你回去,咱們一起用午膳吧。”他一邊攬著蘇梧的肩,一邊為她抹去臉頰的淚。
錦瑟看得雙眼要滴出血來。
她這個又是為他安撫皇上,又為他險些喪命的人不見他安慰,倒是安慰起害得他一切盡失的人了!
“錦華!”她氣急敗壞地喊住他,“你還敢和她吃飯?你不怕她故技重施,害了你的性命嗎?!”
錦華停下腳步,冷冷地望著她。
“你管好下人,管好你自己。我的事……用不著你操心!”
說完,他決絕地背過身去,攙著蘇梧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