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頰的溫熱一直到南苑門口才總算褪了。

　　錦瑟抬眼，看見了一個意外的身影。

　　“麟兒？”

　　錦麟應聲回首，淡淡地喚了一聲姐姐。

　　她揉了揉他的頭，問：“你怎么在這呀？是不是想姐姐了？”

　　“姐姐是故意的嗎？”

　　他不似以往甜甜地笑著點頭，而是帶著似有若無的怨氣，幽幽地望著她：“故意留下嚴修遠的衣服，故意讓大家看到，故意引人閑話……然后槍打出頭鳥，再通過指認一網打盡那些嘴碎的學生。是嗎？”

　　是嗎？

　　錦瑟自己也撓了撓頭。

　　她留著嚴修遠的衣服，的確是為了引那些喜歡嚼舌根的人出來……但是讓夫子領著趙二去指認，完全是順手牽羊。

　　“嗯……算是吧。不過你是怎么知道的？”

　　“這個不重要。”錦麟鎖著眉，語氣帶著凌厲，不再綿軟，“重要的是，你知不知道你在拿你的清譽冒險！”

　　這般語氣她再熟悉不過。

　　錦麟被封為懷西王的那些年，曾無數次用這樣的語氣吼她。

　　“你不能嫁給李長蘇！”

　　這也是他的一生中，對她說的最兇的一句話。

　　“萬一沒有人把事情鬧大，也就沒人指認散播謠言的人。屆時那些流言蜚語會被傳成怎樣，又要傳多久，后果何如，姐姐可曾想過？”錦麟穩住顫抖的聲音，紅了眼眶，“我已經眼睜睜地看著娘吃了那么多苦，不想再眼睜睜地看著姐姐受罪了……”

　　還是那個人，還是那雙眼，還是一樣替她生氣，為她操心。

　　當初她怎么就無數次甩開他的手，朝最不在乎她的人去了呢？

　　“是姐姐不好，姐姐向你道歉。”向眼前的錦麟，也向前世的錦麟。

　　不過他并不知道她語氣中飽含的辛酸，只低下了頭，沒再忍心責備。

　　錦瑟挽去他鬢角的碎發，輕笑道：“但無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怕。”

　　她對上錦麟黑曜石般的瞳孔，喉嚨發澀。

　　“因為我知道，麟兒一定會和我站在一起。”

　　若蒼天有眼，把這句話帶給前世的錦麟。告訴他，他的真心，她花了一輩子，總算明白了。

　　“姐姐。”錦麟又欣慰又無奈地開了口，“你別想轉移話題。”

　　錦瑟干咳一聲：“我都承認錯誤了嘛。你就原諒姐姐吧。”

　　他明亮的小眼珠盯了她許久，似乎在暗示些什么。不過她沒太懂，滿眼困惑。

　　錦麟生氣地鼓起臉蛋，一臉不開心地張開了雙臂。

　　她撲哧一笑，將他攬進了懷里。

　　這個時候的他還矮她半頭，抱著他正好能親親他的額頭。

　　估計再過些日子她就抱不住他了。好像后來也沒再抱過……

　　忽的，錦麟從她的懷里揚起了頭：“對了姐姐，我還有問題想問你。”

　　“你說。”

　　“娘其實是被人害死的，根本不是病死的。是真的嗎？”

　　錦瑟一怔。

　　為了避免錦麟走上前世的老路，她特意有所隱瞞。竹貴人和春筍帶著真相永遠地去了，這件事理應只有她一人知曉。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第二人能告訴麟兒，那只有可能是那個始作俑者——鶯貴妃。

　　她握住錦麟的肩，認真地問：“你從哪聽來的？”

　　“我收到了一封匿名信……”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信箋，遞到她的手上，“我記得姐姐叫我不要聽信外人讒言。可是這和娘的死有關系，我還是想問問清楚……”

　　錦瑟接過信箋，腦海中閃過許多。

　　前世此時，她受情緒影響，鮮少理會錦麟。只有在聽說錦麟主動認鶯貴妃做養母的時候，她去問過他幾句。

　　“鶯貴妃是現在掌管后宮的那個吧。麟兒，你幫我說說，叫她管好后宮那群婆娘，別天天想著給我添堵。”

　　她本以為錦麟會像記憶中那般乖巧地點頭應下，沒想到他竟是輕聲一笑。

　　這一笑，分寸極好。嘴角上揚，眉眼冰冷。

　　“姐姐放心。有我在，給你添堵的人會越來越少的。”

　　……

　　這枚信箋從未在她的記憶中出現，甚至冊子上都未有過記載。

　　可是它出現在如此微妙的時機，又透露了如此微妙的消息，莫非……

　　她倏忽覺得手中的信箋便是錦麟性情大變的根源。

　　錦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慢慢地展開了它。

　　墨跡映入眼簾的那一剎那，猶如五雷轟頂。她的指尖一顫，薄薄的紙張悠然落地。

　　這字她認識！

　　“李長蘇……”

　　“姐姐，你怎么了？”錦麟拾起信箋，擔憂地看著她。

　　凝望著錦麟的眼，錦瑟的腦子里一團亂麻。

　　她以為此生盡她所能，護她所愛，李長蘇就不會再出現。

　　原來，事情遠沒有她想的那般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