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聲鼎沸,可稷川好像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他知道今日招娣帶他去丞相府,絕對有其他的目的。
他以為是他暴露身份,讓招娣察覺自己是當今三皇子,可不曾想暴露的確是念郎身份!
她還記得念郎嗎?那個只是花樓里的小倌,那個連給太監提鞋都不配的賤民,那個毫無用處的人。
可招娣又為何要試探他是不是念郎。
稷川所有的疑惑最后只換成一句。
“你為何這么問,我以前去過丞相府嗎?”
來搪塞招娣,招娣只是對他淡淡一笑,并不言語。
天空灰蒙蒙的,轉而就飄來淅淅瀝瀝的雨水,稷川看招娣上臺階的動作漸漸遲緩,一向挺拔的身子,也在雨中孤零零地微顫。
她一定很疼吧!
那微顫的身影,逐漸拉長,沉寂在稷川心中的陰霾,久久不散。
雨點凌亂地落下,招娣的眼睛已經迷離,不知附著在自己臉上的是雨水,還是汗水!
她強忍著回到屋內,燭火搖晃,在零星的火光中,呢喃著“念郎!”
今日之事無關試探,招娣只知她想讓念郎回來!
想讓稷川不再被受夢魘的苦,想帶稷川去丞相府找找答案,解除他的心結。
她唯一的私心就是,想讓念郎叫她一聲“小將軍!”
她想要五年的念郎回來。
迷糊的意識將招娣帶到五年前,殺死李知縣的雪夜。
那天是她第一次吃的糖葫蘆,她一口氣買了二十多串,周圍的稚童都看呆了,很是羨慕,明明和他們一樣的年紀,還可以自己買糖葫蘆吃,而他們要一串都要費半天勁,她不僅一口氣買了二十多串,還一口氣吃下五串。
不少稚童圍著她,希望招娣能給他們一串嘗嘗,甜言蜜語不知說了多少遍,可是招娣愣是一串也沒有給,反而聽到這些好聽話,想到剛救的少年,若是他吃到這么甜的糖葫蘆,對她說的話是不是會更甜。
果然,招娣敲開念郎的房門,“給你糖葫蘆吃!”
他吃東西也很好看,糖汁半點都沒有粘在他的嘴上,咬動時,半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不像她。
滿嘴的糖渣,腮幫子鼓鼓的,有時吃到酸山楂,眉頭緊蹙,像是丟了牙的老太太,更別提有什么大家閨秀的賢良、優雅、端莊!
招娣意識到他不解的眼神,下意識地擦去糖渣,可下一秒就將糖渣塞到嘴里,囁嚅道:“我是不是很沒有吃相呀,不似個女娘一般!”
“不會有呀!小將軍吃得好香,我看著你吃我感覺我還能再吃下二十多串呢,小將軍是這世間最獨一無二的女娘!”
世間還有一人見過最真實的招娣,那人是稷川,可又不是稷川。
想到這里,招娣嘴里的腥甜味泛起,夾雜著糖葫蘆的余甜,沉沉睡去。
一場陣雨過后,天空放晴,不少官家兒女組織踏青狩獵,規模最大的無非是以太子妃沈落霞辦的千叟宴,千人大宴,宴旨在維持皇家與官員的關系,以表示皇家的恩德。
招娣接到拜帖時,恣意笑著,皇室又想搞什么,難不成又想暗殺她一次不成!
招娣想起蜷縮著的皇帝,很快就否定了暗殺這個答案,燕隆昌眼下怕是沒有那個膽子,即便有他也沒有兵馬可以與招娣抗衡,皇室怕是另有謀算,招娣不禁有些期待,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皇室又打算用什么招對付自己。
三日后就是千叟宴,招娣在尤空青的軟磨硬泡下也帶著她前去赴宴,這一日的場景比那日暗殺時還要熱鬧,可燕隆昌氣色可不如那日,那日神采奕奕,興奮激動都是無法壓抑,而今日,眼角烏青,扶著額頭,閉目養神,不,他是在逃避,在逃避讓他夜不能寐的人。
可那個人總歸要來,他不得不睜開眼睛面對。
只見招娣帶著女將浩浩蕩蕩地前來,身后還有一只野狼,不,是兩只……三只,有些公子哥大著膽子數著,數到“六”時,大驚失色,腿也跟著發顫,六只草原之王足以撕裂一只軍隊,而這六只野狼眼下都臣服在董招娣腳下!
眾人看著野狼離自己越來越近,恐懼不已,卻不敢大聲呼喊,在殿前失儀和被野狼撕裂中,選擇了殿前失儀,紛紛四散開來!
招娣見皇帝本該行大禮,可她連膝蓋都沒有彎,微微側身“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強裝鎮定,盡量保持著帝王的威嚴,可說話間身體依然受不住的顫抖,“愛卿這是……何為呀!”皇帝像是指著野狼,也像是指著招娣身后的女將。
招娣向蘇從潔遞去一個眼神,待蘇從潔將宴會場圍好,抬起眼眸又是一片恭敬,“陛下前幾日遇刺,我擔心御林軍中還有逆賊未除,故今日待女將前來護駕!”
言畢,招娣打了一聲哨聲,身后的兩只野狼向燕隆昌走去,皇帝燕隆昌嚇得冷汗直流,像是下一秒就會大喊“護駕”可招娣若想弒君,這宴會場誰又是她的對手呢!
招娣輕笑,緩緩開口,替皇帝掩飾著失態“陛下,有兩只野狼在你身側,十等高手也不敢近身!”
果然那兩只野狼一左一右護在燕隆昌身邊,很是乖巧,皇帝雖然害怕,但也放松了不少!
招娣入座后,就在左側看見了稷川的身影,皇室一直想拉攏季家,在千叟宴能見到招娣并不驚訝,可令招娣不適的是,不少官家女眷一直直勾勾的看著稷川,眼底的春水,難以言表,女眷像是忘記了眼下是個什么樣的場景!
招娣摸了摸身邊野狼的頭,下一秒就想起野狼的“嗷嗚~”冷聲,女眷那一雙雙含情眼,不僅布滿恐懼,視線也從稷川身上移走,警惕地看著招娣的方向。
招娣見此,開心地給尤空青夾菜。
尤空青見招娣神色不再一片冷意,也大著膽子說道:“將軍阿姊,我可不可以去那里玩捶丸。”
她本就是個孩子,今日也是聽說千叟宴非常熱鬧,那貪玩的性子怎么壓也壓不住,剛才見招娣霜雪一般的神色,坐在她身邊也跟著膽寒,況且草場上好多玩的,她怎么能坐得住,招娣答應后,一溜煙就已經沒影了!
千叟宴的活動很多,其中有一項便是訓馬,若能馴服圍場中最烈的馬,便可得皇家一個賞賜,因此天下學子,對訓馬也蜂擁而至,對他們來說寒窗苦讀十年不如能馴服最烈的馬,哪怕成為馬下冤魂,也要爭取飛龍在天的機會!
可這次訓馬下場的不僅有官家的公子哥,還有太子以及齊王,兩人摩拳擦掌,上場前都請求皇帝燕隆昌,若是贏得此局便請求皇帝“賜婚!”而求娶之人是誰,兩人都紛紛賣個關子。
眾人驚訝不已,雖不知二位皇子求娶之人是誰,但能嫁入皇室對于在此的所有女娘來說都是天大恩德,女眷們面沐春風,期待兩位皇子求娶之人是她自己,恨不得訓馬的結果馬上知曉。
招娣撩起星芒般的目光,暗道:“原來在這等她呢!”轉而又嘆氣暗道:“今日白來了!”
可不是白來了嗎?本期待皇帝還會用什么高超陰謀害她入局,不曾想卻是“奉旨嫁入皇室!”
不過燕隆昌這一次的計謀倒是聰明了不少,穩重了不少,若她嫁入皇室,兵權久而久之也會歸到皇室手中,到時候再用一些內宅的爭斗便可無聲無息地除去董招娣,不費一兵一卒,只需要花費一些時間就可將心頭之患連根拔起!
招娣內心對燕隆昌多了一絲贊嘆,可皇帝也未免太小瞧他董招娣了吧!抗旨之事她又不是沒做過,況且她若不嫁誰能奈她如何!
招娣掃視著眾人,突然在自家父母上看到不一樣的眼神,董毅夫婦對上招娣的眼神后,連忙偏頭,看來他二人是知道今日之局,招娣心頭嗤笑,又是為了外人對付自己人。
原來今日不僅有旨意壓制,還有孝悌輔之!
招娣低頭品茶,余光無意瞥見馬場,發現場地中除了兩位皇子的身影,還有稷川,招娣偏過頭吃驚,他為何在馬場,季家富可敵國,什么時候會把皇家的賞賜放在眼里!
“將軍阿姊,訓馬比試到底是個怎么個比法!”
招娣眼神落在腮幫子鼓鼓的尤空青上,明明已經塞了一嘴的菜了,轉眼就夾起一個雞腿,又塞進嘴里!
招娣震驚,人不大,飯量倒是挺大的!
驚嘆過后,嗓音清冷地解釋道:“訓馬之人要先在馬場之外比武,生死不論,一炷香內來到馬場搶奪馬匹,最終馴服者為魁首!”
“聽起來也不難嗎?”
招娣輕笑,“正大光明的比武或許不難,最怕暗箭了,這些人為了贏什么陰招都會用,即便到了馬場,烏騅馬也不是那么好馴服的,相傳只有西楚霸王得以馴服!”
尤空青嘆了口氣,摸著圓滾的肚子,打了個飽嗝,睡眼惺忪,呢喃道:“不知要有多少人受傷!”趴在桌上就呼呼大睡了!
是呀!為了皇室一個不確定的賞賜,就要不顧生死,訓馬場何嘗不是皇室的娛樂場,官家子弟馴服馬匹,皇室馴服天下眾人,這場比試贏的總歸是高堂之上的皇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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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不覺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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