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了老村。
今天我再次登上仙女山頂,來到了那一塊仙人下棋的石頭下。我在山頂上扶著竹子,竹子承受不起我的痛苦,柔軟得彎下腰來,山無言,只有呼嘯的山風收納了我的痛苦。
仙女山的前面和后面都是水庫,水庫的水發出耀眼的白光,很刺眼。水庫有木船在水上面劃,好像水庫里的逗號,這些逗號隨著木槳的劃動一點一點地向前推進。
我終于感覺沒有那么痛苦了,站起來,舉起雙手,對著遠方喊:“喂!喂!喂!……嗬嗬嗬嗬……”。
……
我母親知道我說的落榜的意思之后,便拿幾個硬幣來“撲卦”,把硬幣裝在合起的手掌心里,反復抖動,合指向上,念念有詞:“茲有楊家子女,姓名楊小雨,今年19歲,問今年是不是考上大學?考上就向上……”把硬幣一扔,“噗,鐺鐺鐺……”,硬幣全都正面都朝上。連續撲三卦只見每一卦,硬幣正面都朝上。我母親信心十足,說:“考得了!十拿九穩!你看看,每卦都向上,為什么你老是說你考不得?我給人家‘撲卦’很靈的,村里人有幾個大肚子的女人來找我叫‘三婆給我撲一卦看看,我是生兒還是生女?’我給她撲卦,真的是很準,你大姐現在懷的是男孩,她現在說想要個女孩,我說是男孩就是男孩!噢,今天我走過十一爺家,十一爺說叫準備好錢,說九妹今年考上了。”十一爺是我們村德高望重的老者,每當我路過他的家,他都對我母親說:“這個妹妹以后會出去做大事的哦,你看她雙眼黑亮,下巴微翹。以后肯定不是在家種田的了。”
這些話,我覺得就權當是母親對我的安慰吧。
今天家里來了一個客人,這個客人是我父親以前的醫好的病人。她的腳原來是一拐一拐的,現在已經能正常地走路了,這都是我父親幫忙治療好的。我母親說她們一家人平時在河田鎮見了我們家的人,都很熱情地打招呼,比親戚還親。
她今天是來干什么呢?
“哎呀,聽說九妹考上大學了,我們來看看九妹!”她解釋說。
我母親說:“客氣了,來就來了,拿那么多東西來”
我們去家里的菜園里摘了點瓜和豆,炒菜做飯招待她。
她說,她也有一個和我一樣大的女兒,老是反復把我拿來和她女兒做比較,說我比她女兒長得漂亮,說我比她女兒乖。她說她女兒也是今年參加高考,笨死了。
她把我母親拉過一邊,說話去了。只聽見我母親說:“不行,不行!”
她回去之后。
我問母親:“今天來的那個親戚,她到底是說什么?”
我母親說:“她不是我們的親戚,是你叔醫好的病人,醫好她后,她想叫她的兒子和你二哥做同年,認我們做親戚。”
我說:“嗯,她到底是說什么呀?有什么事?”
我母親說:“她是說……哎呀,你別問,你最好不知道。”
我說:“我聽到了,她是說……”
我母親緊張地說:“你聽到了?她說什么?”
我說:“對呀,她是說什么了呢?”
我母親說:“她是來說聽說你考上了,讓你把你的分數讓給她的女兒,到時候由她女兒代替你去讀大學,他們給我們一筆錢”
我說:“給多少?”
我母親說:“三萬”
我二姐說:“三萬!可以在縣城買一幢樓了。”
我母親說:“我沒答應她。不能讓她去,憑什么?她有錢就可以了嗎?假如你叔還在,他也是不會答應的。我們都待她不薄,她怎么可以這樣想?”
我說:“可惜呀,我沒考上!”
我母親說:“我剛才不是撲卦了嗎?我說你能考上就考上。”
……
農忙過后,我母親說要籌備好錢。
我們上山砍竹子。
先是我們一起上山砍,扛回來,由我二姐一個人扛去墟賣。
當我們從山上把竹子砍下來,扛回來后,放在家門前的曬谷坪,重新整理一遍,再捆一遍,讓它結實。有幾截短的被清理出來丟在一旁。村里的老二弟來了,果斷指揮:“把短的都夾進去,包在里面,一起賣了!”
我們驚愕:“這樣也行?”。
他說:“怎么不行?聽我的。”他動手幫我們包裝像包餃子一樣把幾截短的竹子陷進去,想了一下又抽出一條,拿小瓦片在竹子上龍飛鳳舞不知道是寫什么,寫好了就包進去,使勁捆綁,捆好了就拍拍手,說“搞掂”。
我們問他是包什么進去了?他哈哈一笑,走了。他走之后,我們又不放心,又解開看看是刻什么,解開一看原來上面是刻著“傻瓜,笨蛋,上當受騙,哈哈哈哈哈。”我二姐問我的要拿出來不?我說不用了,將就吧,看誰有福氣中獎。
二姐連續去趕了幾次墟,竹子都挺好賣的,今天她說是生理期,把重任交給我了,由我一個人扛去賣。
這一天早上,我二姐幫我把竹子放到我的肩膀上,我的腳不住地打抖,眼睛都快突出來了,我說:“救命啊,不行呀,快斷了”。
我二姐說:“哪里斷了?沒發現呀?”,她左看右看,說:“沒問題,走吧!”。
我說:“是我啊,我有問題啊,我快斷了!”。
她弄清楚我說什么之后,就說:“就這樣了,我就是這樣扛的啊,你以為會有誰來幫你?這點你都承受不起,還做什么人?”
來到了街上,有幾個同齡的男孩立即圍上來說買傻瓜竹子,有一個人說:“妹妹,看你樣子那么美好,那么善良。你為什么……”又有一個人說:“妹妹,上次你夾了一封情書給我,我看到了好開心啊!”我說:“我可是第一次來的。”終于發現我不是他說的那個妹妹,就告訴我,說:“你回去告訴你姐,你家的竹子,多少我都收。”我學他說口氣,有氣無力地說:“我家沒有姐啊,我只有哥哥,我要不要告訴我哥?讓他感謝你呢?”。
就這樣,趕了幾個圩日,賣竹子,我終于習慣了。一天傍晚,我剛砍竹子回到家里,我二姐用變調了的聲音跟我說:“九妹,得了,得了”她一說“得了”,我也馬上知道我“得了”,我得通知書了,我走進廚房問她:“我是得哪里了?”她說:“得廣西什么了,你填什么志愿你不知道嗎?”我說:“噢”,也不知道該是悲傷還是高興,竟然發了一會呆,覺得這是必然要來的。
原來,招生辦答復我差三分我就以為我考不上了,再也沒有去看了,后來是調整了分數線,入學通知書發到補習學校,老師說還有三天就要報到開學了,還不見我去拿,便親自把通知書送到我大姐家,我留的是家庭地址是大姐家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