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皆是尸骸。
殘肢斷臂混雜著腥穢，抬腳甚至踩不到一塊完好之地。
鮮血浸濕了地面，滾著腦漿和黃土。
地上閃爍著赤色血芒，如噬人邪祟，吞食著眼前令人作嘔的一切。
修泓呆呆站在原地，
“砰——”
高大沉重的身軀無力地跪倒在地上。
眼前慘象映在他渙散的雙目之中。
怔怔看著，修泓募地閉上了雙眼。
血色的昏暗中，他嘴角莫名泛起一縷笑，一縷瘆人。
這一切是假的，定然是假的！
修泓逼迫自己這么想著。
……
“為什么？”
然而，每一次呼吸，鼻腔中充斥的鐵銹味，如同一柄千斤石錘，重重地捶擊著修泓胸口。
“為什么！”
修泓嘶吼著，他睜開眼，死死地盯著面前癱坐在血肉殘肢中，那女子模糊的身影。
他的目光仿佛要將女子每一寸血肉都狠狠地啃碎，咽下。
女人癡傻地癱坐在腥穢之中，她身上白色羽衣大半已被染紅。
透過淺白的頭紗，女人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沾滿鮮血地雙手，眼神中只有茫然無措。
她好像做了一場夢，醒來后，便看到自己手里提著長劍，和眼前遍地血腥。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女子聲音發憷，她雙手不住顫抖，緩緩看向跪著的修泓。
目光方至，本雙目無神的女子恰巧看到了什么，陡然間大驚失色。
“不要！”
無端地一聲驚呼，修泓還不及明白發生了何事，隨后便感受到胸口一道冰冷透體而出。
劍尖滴著鮮血，修泓眼中的一切，逐漸暗了下去，只剩下耳邊傳來一個聲音。
修泓依稀記得，這熟悉的聲音明明曾如春風溫和拂面，可現如今卻成了一把奪魂利刃……
“要怪，便怪你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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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仙界，北域，仙山林立，綿延百萬里。
瓊云、靈松、渡蒼、昆侖、不落、九華……諸多仙宗坐落群山。
而在這些仙山之間，有一片任誰望了，都要嘆上一句“古怪”的山巒。
這片山巒不同于尋常青綠仙靈的靈山。
此地山頭，具是灰黑色，格格不入。
不只顏色古怪，這些怪山山體嶙峋，恍若曾被亂斧劈鑿過似的。
遠眺而去，一道道聳立的巨峰交錯排布，匯成了一片蒙著灰霧的詭異。
這片詭異就如同一只遠古巨獸正從地底探出頭，朝著天空朝著云霧敞開自己滿口的利牙。
……
遙對著這片詭異的奇山，有一處名為望云海的高峰。
山峰不大，但懸空而立高聳入云，是觀賞云霧奇景的絕妙之地。
此刻，趕上日出，積年不散的灰霧與白色云海，并行與天地間。
那一條線仿佛將天地分割成了陰陽二面。
而初初升起的朝陽，正慵懶地將和煦透過那條線鋪向一切，驅散夜的冷。
望云海的最高處，有一塊石壁，石壁上刻著“日出奇山蒼茫云海”八字。
石壁邊，一個皮膚白凈，長相俊美的男人直挺挺站著。
他任由山巔清風，胡亂扯著自己身上白袍和披散的黑發，在風中肆意。
緩緩伸出手，男子捧起一縷朝陽，好似這樣能多感受一分真實。
“我不是死了嗎？”
男人開口了，他還是修泓。
只是他如今的樣貌卻大變，原本黑黢黢的傻大個，搖身一變成了溫潤如玉的俏公子。
“我給了你第二條命。”
修泓身后不遠處，站著一個黑衣人。他整個身形都隱沒在黑袍之下，看不得半點實相。
粗糙渾重的聲音從黑影中傳出，與修泓截然不同，冷冽的罡風吹不動黑衣人衣袖半分。
聽見黑袍的回答，修泓覺得意外，但一切在黑衣人的口中都顯得那么合理，他生不起懷疑。
修泓點了點頭，又忽然指向遠方：“那片嶙峋的山，是何地？”
黑袍：“就想問此事？”
“……”
修泓放下了手臂，沒有回答也并沒回頭，繼續面朝云海。
……
片刻沉默，
修泓：“我不知從何問起。”
他語氣平靜得有些出奇。
這不尋常，至少他覺得剛死過一次不應該如此。
或許是望云海上，繁亂的晨風吵得他心頭沒了靜，因而說話也不知道說到哪兒了。
沒來得及等修泓疏開思緒，黑影之中，詭秘的聲音再度響起。
黑袍：“這里還是天微仙域，但你死了三百年。”
黑袍：“不用問我是誰殺了你。”
修泓：“三百年？！”
他有些驚訝，語氣中也添了兩分情緒：“原以為能從頭再來，結果卻物是人非？”
沒想到，逆轉命運的想法還沒從腦子里扒出來，就這樣被三言兩語扼殺了。
修泓望著眼前群山，自嘲地笑了兩聲。
“時間流逝，不代表因果斷絕。”
“你的因果還遠沒結束。”
黑衣人平靜道。
修泓皺了皺眉：“何意？”
只是他的疑問并未得到回答。
頓片刻，修泓忽然想到了什么：“青城山呢？”
他想起了曾經的門派，只不過雖如此問，心中卻也不抱什么希望。
黑衣人：“滅了。”答案并無意外。
修泓不知什么時候轉過了身，他看著眼前的黑衣人，心里只有捉摸不透。
修泓凝目望著黑袍，卻完全看不到幽影之中的實體。
無法留在腦海中音色，從長袍遮掩的黑暗中響起，可全身的上下動也不動，聲音似從虛空傳來。
修泓看不透這身黑袍，對方的呼吸他也不曾聽聞，甚至連氣味他也嗅不得半分。
眼前之人的一切好似被那黑袍吞噬殆盡，猶如具體而微的無底深淵。
修泓：“你是什么東西？”他問了，但并不認為對方會回答。
黑衣人也不曾給他驚喜，對此并沒有回應。
修泓：“我是怎么死的？”
修泓盯著，黑袍依舊沒動半分，恍若是雕刻在他眼前的畫面中一般。
……
修泓緩緩轉過了身子，再次望向了群山，望向了云海。
他張開了手，清風送入了他的懷中。
他靜靜感受著……
“呼……”
募地，修泓長舒了一口氣。
而隨著這口氣一泄，原本修泓臉上平靜，或者說嚴肅的神情突然間就松了下來。
這一松，似是蓮葉上的露珠淌進了池塘，似是飄蕩的風埃歸落了沙土。
它們都找到了落腳。
修泓：“沒道理，與你說話，如此費勁？”
回應他的是沉默。
沒有在意，修泓：“總該說說，救了我，要我做何事？”
對于突然變化的修泓，黑衣人卻沒半分改變：“你想做什么都可。”
修泓聽罷沒忍住白了一眼：“這是什么廢話……”
……
沉默沒持續太久，黑袍補了一句：“道境。”
不知是不是錯覺，修泓好像看到黑袍方才在說話的時候，兜帽動了一動，不過很快他便覺得自己應是眼花了。
修泓：“道境？你在說笑？”
雖然當下肉身的底子，很好，是之前的他根本難以企及的仙體。
可九境之中，分下三境——人境，中三境——天境，和仙道三境。
仙境便已在整個仙域中是數一數二了，道境更是數千年來都幾乎未曾聽說過幾人。
對于原本甚至沒能入得中三境的修泓來說，光適應新肉身，恢復仙境修為就不是簡單之事，因此道境多少有些遙不可及。
這一線之隔，宛如天譴。
黑袍：“沒說笑。”
修泓見此只能淡淡地搖了搖頭。
黑衣人的情緒沒有半分波動，“這是注定的，你逃不了。”
“呵，注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