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有蹊蹺
溫淺抬腿進門,就見到院子里,一個約二十歲左右的成年男子,一身灰衣衫,身上系著殺豬褂子,手里握著一根竹條,兇神惡煞的指揮著兩個粗大漢干活。
灰衫男子正是茍屠夫的二兒子,茍次子。
他見到門邊的溫淺,先是一愣,接著低垂著頭,粗聲粗氣道:“溫秀才,你是來找我爹的?”
“不是,路過而已。”溫淺搖頭。
掃了一眼茍家的院子,只見原來掛在石墻上的豬肉都已不見,隨后把目光落在了因為挨罵被外人瞧見而紅了黑釉臉龐的兩個粗漢身上,洋裝不懂二人無地自容的尷尬之色。
溫淺朝茍次子淡淡一問:“他們這是……?”
茍次子一臉鄙視的看著兩人,不悅道:“他們前天早上來我家偷豬肉,被我小弟發現了,就逮住了虎門、多寶,我爹罰他們給家里干點活,還給他們一日三餐的飯,可惜這兩個笨驢,這點活都干不好,氣死我了!”
想到逃走的麥兜,眼底的恨色更濃,舉起手里的竹條就要往二人身上甩。
溫淺連忙拽住了竹條的另一端,平靜的看著茍次子:“既然他們這么笨,用著又不順手,不如讓他們賠銀子好了。”
茍次子聽了,一臉冷然的看著溫淺,譏諷道:“溫秀才,你是不是讀書讀傻了,就虎門、多寶這兩個窮鬼家的二愣子,有錢賠嗎?”
溫淺看著眼前的茍次子,眸子閃著淡淡笑意,面色如常,低沉道:“再窮,也有田地,房契,何不用此作抵押,多少期限之內還不上銀子,直接……!”
后面的話她沒說,給了茍次子一個眼神暗示。
茍次子先是一愣,隨后明白溫淺未說完的話,眼神一亮:“你是說……”
溫淺見茍次子眼中的怒氣變成了狠毒及喜色,她松開了手里的竹條,笑道:“對,就是你想的那樣!”
“哈哈哈……”
茍次子哈哈一笑,看著溫淺的目光友善了很多,仿佛一下子找到了知己,真心夸贊道:“讀過書的人,就是有兩把刷子,這頭腦就是聰明,我都有點想和你做朋友了!”
溫淺平靜的臉色微微一冷:朋友?她可不需要朋友!
不過,這人倒是很適合做個聽命行事的手下,只殺豬……屈才了!
“能幫到茍二哥,是我的榮幸,告辭!”溫淺目光閃了閃,拱拱手,轉身離開了茍家。
想來,虎門、多寶二人,今晚就能從茍家回來了。
這二人雖愚笨,勝在聽話。
值得一用!
溫淺路過馬家門前,看著緊閉的大門。
突然想起那個最先告知自己溫坤出事的馬雅,沉了沉眸子,此女以往不都是卡著點來自己跟前找存在感嗎?
這次回村似乎沒有見到她的身影?難道放棄了?
溫淺會心一笑,這馬姑娘能知難而退,到也識趣。
剛要收回目光,暼見他家不遠處有一大片竹林,林里中央的一片空地上有著一些房屋,全是大石而建,但石舍規格極為大氣宏偉。
溫淺腦子里閃過一些片段,那些石舍是村里的免費學堂,一直由溫氏族老管理。
溫姓族人眾多,幾乎每一輩都能出個讀書人,最高的人還中了二甲‘進士出身’,在翰林院做了半輩子的編修,老了回溫家村就建了這座石屋,算作溫家村的免費學堂,供村里的孩童識字讀書。
一代又一代。
因此,溫家村的村民大多數人都是識字的,就是小孩子也是學了一星半點的基礎。
原主的爹還在世,每逢沐休日回村,都會在石舍的學堂免費給孩子們教一整天的書。
原主爹死后,這學堂因為沒有秀才功名的人做先生,便閑置了下來。
本要讀書的孩童,也就繼續放羊似成長了。
想到殷玥曾說,原主的爹不是她養父害死的。
難道溫泉貴這個老秀才的死,另有蹊蹺?
溫淺深深看了一眼石舍,轉頭朝南邊的一座山丘走去。
此山丘乃是墓地,溫家村的人死了后,都會掩埋在這座山丘之中,溫氏的祖廟就建在山丘之巔。
里面葬的全是溫氏族人,身份越高,供應的排位越靠前,墳墓也不同。
普通溫氏族人就是簡單又明朗的黃土堆,隨便什么木牌做的碑文。
有秀才功名的溫氏族人,就是大氣磅礴的石頭墓,百年以上的檀香木做碑文。
她立在一座石碑前,看著碑文上氣勢如虹的刻著溫泉貴之墓,沉了沉眼簾,躬身拜了三拜。
“吰隆!”
溫淺突然腦子一疼,一段具有沖擊力的殘留片段在她意識中不停閃爍,最后畫面停在了溫泉富落氣的時刻。
畫面中:病榻上的溫泉貴滿臉蒼白,頭發枯黃泛白,沒了往日儒雅秀才先生的清貴氣質,只剩下英雄遲暮。
他昔日清明的雙眼變得渾濁又帶著迷惘,說話更是伴隨著嚴重的咳嗽聲,身邊的姜氏細心又周到的侍奉在他身側。
當溫泉貴抬頭看到一身淡漠如斯的溫乾站在了床榻邊,他迷茫煥然的眼神頓時有了焦點,臉色微微閃過一絲掙扎,艱難的吐出一句話:“乾兒,你不是你娘的兒子,記住你不是你娘的兒子,要防著你娘,你娘她……她……咳咳……”
溫泉貴一激動,又是一頓猛咳,嚇得淡漠的溫乾臉色煞白,上前扶住了床榻上的溫泉貴:“爹,你別激動,我沒事,我一定會為你找來解藥的!”
“沒……沒用了。”溫泉貴邊說邊搖頭,再次張嘴時,嘴里已經溢出了些許鮮血。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緊緊抓住溫乾的手,叮囑道:“阿乾,你一定要記住,你不是你娘的兒子,你不是她的兒子,是我錯信了她,她沒……”
話未說話,溫泉貴不甘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姜氏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藥進屋,見到如此一幕,嚇得手里的藥碗摔落在了地上,發出“嘭嘭”的聲響。
溫乾冷冷的看了一眼姜氏,又把目光落在了床榻上睜著眼的溫泉貴,親手撫下他的眼簾,喃喃細語。
“爹,你放心,我清楚自己不是姜氏的兒子,一定會防著這個后娘。若早知道自己考了個秀才,便引來了主上的關注,還讓人給你下了慢性劇毒,我一定不會那么早暴露自己。
爹,我不會放過害死你的人,總有一天我會蕩平安陽樓,把那個主上押到你的墳前,給你懺悔,您安息吧!”
“阿貴,阿貴……”姜氏悲痛的撲倒在床榻上……
畫面就此消失。
過了一會兒,溫淺徹底平靜下來。
想到剛剛涌入的記憶片段,她如同一個魂體,仿佛身臨其境似的。
溫泉貴最后的遺言是什么意思?
原主本就不是姜氏的兒子,如此強調是擔心原主被姜氏虛假的養育之恩欺瞞受騙?
他錯信了姜氏?是說姜氏這個人表里不一嗎?
可溫淺來這有十天近半個月了,沒發現姜氏有何不妥之處啊?難道是姜氏道行太高,自己也沒有看出端倪?
那句未交代完的遺言又是啥?“她沒………”沒什么?
沒對原主用真心?還是沒對溫家用真心?
溫淺腦子有點懵,又想到原主說的話。
溫泉貴是中毒而亡,想起殷玥曾說原主的爹不是她養父所為,原來是安陽樓的主上。
下毒的原因是溫乾走了朝廷的科舉,考上了秀才?
可若是如此,不該是件好事嗎?
這樣溫乾更方便隱藏殺手的身份,為安陽樓的主上謀取利益才對,怎么會讓他的爹丟了命呢?
溫淺臉色變了又變,只覺得溫泉貴的死,蹊蹺得很,沒有表面那么簡單。
如今這些謎團、仇恨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她將清算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