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禮勿視。時桑頓時側過身去。

　　步入靈泉，蘇津著了內衫泡在池子里。

　　溫熱的泉水把她包裹住，令她忽覺自己成了三娘鍋里的面。

　　呼——身心舒暢。

　　“夫君，你泡上了嗎？”她喊道，嗓音嘹亮。

　　“嗯。”

　　抬眼，望著漫天繁星，蘇津靠在池邊，愜意悠然，“夫君，你今日當真不錯。不僅臨危不亂，還救了我一命，實在厲害。以后你就可以去同旁人吹噓，你可是救過上神的人。”

　　“你也超出我的意料。”時桑亦是靠著池沿，望向穹頂。

　　墨色夜空中綴滿星星，一閃一閃亮晶晶。

　　許是疲憊，時桑的嗓音啞了些，卻也因此顯得溫情。他再問：“你經常幫助阿憐山君嗎？”

　　“阿憐仙力比較低，我若不幫她，她很多事都做不來。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山鄰山。我同她有緣，幫她是應該的。”

　　應該。

　　助人從來都沒有應該。

　　“蘇津。”時桑淺聲，“你是個好山君。”

　　他本不想說。

　　她這人最是嘚瑟，說了，尾巴怕是就要翹上天了。

　　可他還是沒忍住。

　　原以為她不學無術，是個紈绔神仙，也曾以為她會靠強權欺壓小妖，爾今再看，她其實更如赤子，滿心純粹，不與人計較，一心護佑弱小。

　　也許，她與話本里的神仙不同，可如此，又當之無愧神仙名號。

　　“夫君。”蘇津喚道。

　　時桑側目。

　　藤墻結結實實，不漏一絲光。

　　他應聲：“嗯？”

　　“夫君，你也是個好人，是個……是個英雄！你也好，我也好，我們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那你可以給我親一口嗎？”

　　“……”不想多說。

　　他們就這樣一人一邊，泡著同一方靈泉，望著同一片天。

　　靜默了不多時，蘇津忽地撥動水面。

　　嘩啦嘩啦的聲響回蕩在靈泉上方。

　　若要讓她保持安靜，委實有些難。

　　她再喚道：“夫君！”

　　“嗯？”

　　“你在作甚？”

　　“賞星。”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夫君，我和你說，擦星星最累了，一顆又一顆，根本望不到頭。你若擦得不好，那些星星還要嘲笑你，像個大爺。尤其是那北斗七星，嘴最毒了，仗著有點名氣，對我們頤指氣使，尋常的仙泉配不上他們，非要用紫竹林的朝露擦拭才滿意。擦得不好，他們就不亮，他們不亮，司命就要來教訓我們。一個頭八個大。若下次被罰，我就帶你一起去擦星星。若是要被罰去擦太陽，你怕是就不能跟著了，太陽燙手，每次我都要用濕布把手裹起來擦拭，可饒是如此，還會被燙出幾個泡來。總之，這都不是神仙過的日子。”

　　在凡間，人人都想當逍遙神仙，可與神仙同住后適才發現，原來神仙過的日子也是這般雞飛狗跳。

　　神仙一生能活幾千上萬年，也許，唯有如此，才不會無聊。

　　“夫君。”

　　“嗯？”

　　“你還在賞星嗎？”

　　“嗯。”

　　“那我不說話了。”

　　“說吧。”

　　“你愛聽嗎？”

　　“嗯。”

　　“好！那我再說幾句！有的小仙官很喜歡擦星星，他們覺得同星星聊天暢快，有的星星很會說話，像是紅鸞星，最會開解旁人了，有的小仙官不高興時就會去找紅鸞星閑聊……”

　　月光垂落，如一幕華錦。皎潔的白鋪在泉面，波光泠泠。

　　蘇津的嗓音就像是破碎的光，充滿了閃耀的力量。

　　時桑認真聽著，不時“嗯”上幾聲，與之相應。

　　夜景安謐，溫柔繾綣，宛若人心。

　　——

　　翌日。

　　“山君在睡覺！”

　　“就不能把她叫起來嗎？”

　　“我們狼珩山可不像你們這些游民，我們都最是敬重山君！”

　　“哼，裝模作樣！”

　　“你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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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屋外就傳出吵嚷。

　　“夫君。”蘇津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

　　時桑已然起身更衣，停在床畔，他回身望向蘇津：“如何？”

　　蘇津呢喃：“你快去讓他們別吵了！”

　　說完，她猛地睜開眼，一骨碌坐起來。“我們在哪？”

　　“在山君府。”

　　“在山君府？”

　　“嗯。”

　　蘇津跳下床，“我們在山君府為何會有那么多山民的聲音？”

　　望了眼緊閉的房門，時桑搖頭。

　　天光已亮，門上灰影交錯，隱約可見門外人頭攢動。

　　“我去開門看看。”時桑要走，蘇津一把拉住他。

　　“不不不不不不……”蘇津驚慌地連連搖手。

　　時桑困惑：“為何？”

　　“他們來找我，肯定沒什么好事。”

　　沒好事，就不開門了？

　　時桑無奈，“你能在屋子里躲一輩子嗎？”

　　想了想，蘇津翻身滾回床上，拉過被子蓋住自己，“你就說我病了，還在睡著，算了，你還是直接說我死了吧。”

　　時桑：“……”

　　嘆了口氣，他再道：“我先去看看。”

　　“一路走好。”

　　“……”

　　走到門前，時桑定了定神，遂用力拉開。

　　吱——呀——

　　光芒涌入，隨之而來的，是烏泱泱的一堆妖。

　　“山君夫！”

　　“山君夫來了！”

　　“山君夫，你要為我們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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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瞬間，時桑被洪水一般的吵嚷聲淹沒了。

　　目之所及，眾妖皆是渴望眼神。

　　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期待，時桑小心翼翼地踏出門檻。

　　沒成想，正是這一步，令他陷入了龍潭虎穴。

　　眾妖撲來，那喧噪也就更近一步。

　　“山君夫，怎么能讓狼妖住到鎮上呢？”

　　“山君夫，那幾個人參精又把我種的蘿卜拔了。”

　　“山君夫，野豬阿雜天天睡覺打呼，我住在隔壁都能聽見，吵得我晚上根本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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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隆嗚隆。嘰里呱啦。

　　好似一道屏障沖來。

　　時桑恍覺自己要聾了。

　　他穩住身形，試圖回撤。

　　卻沒料到，下一瞬，門“啪”地關上。

　　退路沒了。

　　仿佛聽見了蘇津幸災樂禍的笑聲。

　　他咬牙切齒：蘇、津！

　　重重吸了口氣，時桑提聲：“各位山民莫急，大家排好隊。”

　　“我先來的……”

　　“瞎說，我早就來了！”

　　“明明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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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命。

　　“啪！”門又開了。

　　日光撒在地上，蘇津站在光中，仿佛身披圣光鎧甲。

　　她抱臂而立，氣貫長虹，猶如一個從天而降的英雄。

　　時桑撇撇嘴。

　　耍什么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