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人對魏槐安顯然是熟悉的,見著他來,便齊齊轉過身笑著等他們走過來。
“槐安!你來了。”一個熟悉聲音響起
羅圣生在人群中環視,想要找到聲音的來源。
一身鵝黃色的身影映入眼簾,是上回在電影院遇到的楊小姐。
“你可來了。這位似乎有些眼熟啊,您是?”席間裝扮最為隆重的狄桑結看著她問。
魏槐安低頭和她對視,一雙眸子滿是深情,他將她介紹給眾人,“羅圣生,我的愛人。”
一時間有些安靜。
狄桑結有些驚訝,“早就知道你小子有情況,沒想到是如此佳人。”
羅圣生笑了笑,大方地向大家打招呼。
視線對上楊小姐的時候,她明顯看到對方臉上的僵硬,眼神只一秒就若無其事地移開了。
這時狄桑結出聲,視線落在教堂門口處一個老先生身上,“槐安,你看。”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狄桑結先朝老先生走過去。
“在這兒等我,我馬上回來。”魏槐安捏著羅圣生的耳垂囑咐著。
她乖順地點點頭。
接著魏槐安也大步跟上狄桑結。
其余人因新郎離開,而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聊天。他們大多是男性,不好冒昧向羅圣生搭話。
而以楊小姐為首的幾個富家千金,她也沒興趣攀談,干脆轉過身,遙遙地望著遠處跟人談話的魏槐安。
可是事與愿違,她想躲開,有人卻偏要湊上來。
“羅小姐,還記得我嗎?”楊若煙走到她身旁。
羅圣生心里嘆氣,臉上卻帶著笑,“當然記得,我們還欠楊小姐一杯咖啡呢。”
“我聽說你以前在女校讀書?”
“是。”
“時代是不一樣了,你們戲班還供人讀書呀。”楊若煙的語氣中帶著戲弄的意味。
站她身后的幾個千金,頭抬得高高的,藐視著羅圣生。
明擺著楊若煙是心里不暢快,拿她扎筏子。可這樣的事羅圣生見得多了,只要順著人家,等覺得沒趣就走了。
“您說的是。”
魏槐安不在,楊若煙可沒什么好脾氣,“你住進魏府了?”
羅圣生笑而不語。
“槐安這樣的男子,什么年輕漂亮有才學的女子他沒見過,你什么都幫不上忙,他遲早會厭煩你的。如今無非就是覺得新鮮,豢養只金絲雀罷了。”
楊若煙直接把話挑明說,沒打算留半點面子。可是到底是大家教養出來的小姐,一番話對羅圣生并沒有什么攻擊性。
剛剛周圍說話的人看著兩位姑娘對峙,默契地不出聲,想要趁機看個熱鬧。
羅圣生不會讓任何人看笑話,于是依舊秉持著笑而不語的態度。
“你為什么不說話?”
“楊小姐想讓我說什么?”
“你……”楊若煙被她的冷靜鎮壓到沒話說。
楊若煙的小團體適時把她拉走,勸她有事回頭說,畢竟今天是來參加婚禮的。
羅圣生也轉過臉來,不看任何人,面上有著與楊若煙對話時沒有的倔強。
眼看到了婚禮時間,魏槐安也結束了那邊的談話,回到她身邊。
狄桑結通知大家入座。
他們被安排在了第二排,是除卻父母家人外,與新人關系最近的位置。
儀式開始,新娘在其父親的相伴下,從大門處走進來。
新娘臉上的笑容格外有力量,一看便讓人覺得福至心靈。
新娘父親將新娘的手交到狄桑結的手上,一對新人像是被巨大的幸福包裹住,對視笑了良久,全然不在意臺下的賓客。
此時,魏槐安牽住羅圣生的手,也像臺上人一樣,深情的看著對方。
牧師開口向這對新人問出最經典的話語。聽到肯定的回答后,賓客們用掌聲祝福。
羅圣生靠在魏槐安的肩上,同樣感受到了無比的幸福。
儀式結束,最親近的朋友陪著新人回了狄桑結的家里。到底是長在這片土地的人,任何節日慶典,吃飯是頭等大事。
“槐安,羅小姐。有個忙你們得幫我。”狄桑結把他倆拉到一旁。
“什么事?”
“能不能讓羅小姐配我妻子換個衣服?你知道的,我家這位身份不一般,我怕若煙她們照顧不好。”狄桑結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魏槐安要湊到耳邊才能聽見。
羅圣生看了看狄桑結,又看了看魏槐安,沒有猶豫,點頭就答應下來。
她走到新娘的房間,敲了門。
“誰?”
“狄先生拜托我來給您換衣服的。”
話音未落,門就打開了。
“快進來呀。”
羅圣生被新娘拉進房間。
“你好,我叫岳小瑩。我知道你,你是跟著魏先生來的,你是他的妻子?”
羅圣生沒想到她知道,于是笑著跟她介紹自己,“羅圣生,叫我阿生就好。我還不是他的妻子呢。”
岳小瑩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哦”了一聲,然后又灑脫說道:“對了,你幫我換衣服吧,我快要喘不上氣了。”
她轉過身將綁帶露給羅圣生。
這件婚紗的穿著很繁復,綁帶的確需要人幫忙才能解開。
岳小瑩提著氣,讓她趕緊將結解開。
兩個人費勁折騰了半天才將婚紗換下。
掙脫束縛的新娘子,癱坐在椅子上,撩著襯裙扇風,“謝謝啊。”
坐姿之大膽。讓她都不好直視,擺擺手說:“不用,都是小事。”
狄桑結說他妻子身份不一般,這到底是怎么個不一般法兒。雖然都是女子,但好歹是第一次見面,竟這樣不顧形象地攤坐著,真是豪爽,羅圣生心里想著。
待緩過氣來,岳小瑩抓過桌上疊好的旗袍,套在身上,系好扣子,“好了,我們出去吧!”
“就這樣嗎?”羅圣生看著她亂糟糟的頭發有些錯愕。
“怎么?我哪里沒穿好嗎?”岳小瑩走到鏡子前轉著圈檢查自己的衣服。
羅圣生扳著她的肩膀正對鏡子,“是頭發啦。你要不要換個發型?”
“可我只會編發。”
“我幫你。”
一雙巧手穿梭在烏黑濃密的秀發之間,挽了個簡單又正式的發髻。她在梳妝臺挑選了發飾耳環,給岳小瑩換上。這樣看上去,服飾裝扮都和諧多了。
“你手真巧,真好看。”
羅圣生看著她標致的輪廓和健康的皮膚說:“也是你底子好。”
兩人收拾妥當,就趕緊去了客廳,免得有人說新娘遲遲不露面是失禮。
進了客廳,羅圣生一眼便瞧見了魏槐安,他也似有感應一般向門口看去,兩人相視一笑。
眾人見新娘來了也停下交談,狄桑結上前去牽妻子的手,羅圣生也回到魏槐安身邊坐下。
因著在場的都是新人的同輩好友,狄桑結也放得開,干脆領著岳小瑩站在主位向大家發言:“感謝各位來參加我和小瑩的婚禮,別的不多說了,都在酒里。”
說罷,仰頭一杯酒下肚。
看這架勢就知道接下來不會少喝,羅圣生便悄悄囑咐魏槐安少喝些。
桌上一幫人趁著熱鬧開始起哄,不知不覺狄桑結有些酒量不濟。
“來,我來喝。”岳小瑩看著丈夫通紅的臉,笑盈盈地奪過酒杯,一飲而盡。
她的豪爽多多少少讓桌上的男人驚訝住了,連忙夸她是女中豪杰。而羅圣生注意到了楊若煙幾個,她們相互對視,面露鄙夷。
“她真厲害。”羅圣生湊到魏槐安耳邊由衷贊嘆。
魏槐安摸著她的頭,低聲笑道:“我相信到時候你會比她厲害的。”
她有些害羞,又好奇地問道:“小瑩是什么來頭,真的不一般嗎?”
“也算是不一般吧。小瑩家里是近郊的果農,狄桑結的實驗室就在那附近,一來二去就認識了。”
羅圣生這下明白了狄桑結不去拜托楊若煙幫岳小瑩換衣的原因了。
楊若煙這樣的人雖然接受了新式教育,但階級觀念依然根深蒂固。雖然平等思想開始被廣泛宣傳,但因階級存在而得盡好處的人,可不一定會喜歡這個新思想。
或許平等雖然沒有在明面上奪走她原有東西,但無形中將她拽入競爭者的行列。
習慣被仰望的人,有天發現曾經唾手可得的資源,被自己心目中的“下等人”收入囊中,想必心里不會十分平衡。
即使是“兼愛”,也是出于情感,而非實際上的發展。
飯后大家都散了,魏槐安倆個人是最后走的。
狄桑結喝的不省人事,岳小瑩搬不動他,請魏槐安將他馱進屋里。
岳小瑩忙前忙后照顧丈夫,最后也沒忘記送羅圣生兩人出門,可見人是十分麻利的。
魏槐安到底也喝了不少酒,雖說從動作中看不出,但羅圣生能從他微微低下的頭感受到醉意。
幸而,提前叫了司機來,不然還真有些麻煩。
路上,羅圣生看得出他難受,便叫司機開得穩些。
回到家,烏白就在門口候著呢,瞧著他們下車,立馬上前想要扶著魏槐安。
而他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問題。
結果進了房門,一下坐在床上,扶著額頭。
羅圣生幫他把外套脫下,好讓他舒服地躺著。
魏槐安半耷拉著眼睛,意思有些模糊,只是拉著她的手,不停“阿生、阿生”地叫著。
她蹲在床邊,空出一只手來,掩上他眼睛,“我在,你睡吧。”
床上的人呼吸慢慢勻長,睡著了。
她小心翼翼地將手抽出來,又為他蓋好了被子,才悄悄出了房門。
王嬸在后廚備菜,瞧著她來,便放下手中的活計,“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羅圣生搖搖頭說:“您忙著,我來給他煮碗醒酒湯。”
這個“他”,王嬸不用問也知道是指自家少爺。
自從羅圣生進府后,王嬸等一干下人,是很喜歡她的。
不僅人長的好,而且待人和善,跟誰都是一副笑臉。這笑他們都看得出來絕不是偽裝,而是很真誠的。
然而最主要的是還有一雙巧手,點心佳肴、針織女工等等,雖不說十分頂尖,但也是相當不錯的水平。
偶爾下人們聚在一處,從不避諱羅圣生。她只是走在一旁聽著,不參與,卻與人沒有疏離感。
她好像也從不擔心別人會因為她不明不白的住在魏府,而傳出閑言碎語。
也許就是因為這種莫名的力量,能讓所有人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