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杰心中仿佛憋有一口氣,面對江越的問題,遲遲說不出話。
半晌過后,高杰才出聲:“崇禎八年的時候我棄闖投官,這么長時間過去,我認識的李自成與現在的李闖怕已截然不同。”
“他原先是一個很老實的人,在米脂起事時很照顧同鄉兄弟,所以大家都認他。”
“他知道老百姓要什么,九思,這才是最讓我擔心的,他能給百姓的我們不能給不出。”
江越有些驚訝的看了一眼高杰。
他能說出這樣的話確實讓江越有些出乎意料。
正如高杰所言,李自成能給百姓的,恰恰是官兵永遠不會給予的。
吃他娘,喝他娘,闖王來了不納糧。
相反,明廷卻是壓榨底層人最狠的。
底層人會用腳投票,他們會尋找最適合自己生存的道路。
高杰搖頭:“闖軍中多了不少人,也少了一些人,我說不大好。”
“朱仙鎮一戰你也看到了,左良玉、丁啟睿、楊文岳、虎大威幾人大敗,戰局一瀉千里,現在的李自成早已和往日不同了。”
“賀人龍有一句話是對的,李闖變了,他們更加兇狠,而且已經不再是昔日流賊,說他們是流寇并不對。”
高杰明顯還想再說下去,環顧四周,卻最后沒講完。
江越在心里替高杰補充,如今的李自成不再是單純的流寇。
他們是兵,是闖兵。
隨著大量邊軍、明軍俘虜的加入,李闖士卒的軍事素養早早和現在精銳盡失的明軍處于一個水平線。
也就是大哥二哥的上下水平。
崇禎十五年這一遭發生了很多事情。
關外戰事,松錦一役,摧毀了明廷在遼東地方數十年如一日的經營。
關內中原,李自成崛起之快讓人震驚,七月在開封城外朱仙鎮更是打出一場讓朝野震驚的戰爭。
那時候江越在西安,孫傳庭被崇禎催促,也有派人去增援。
只不過剛到潼關,朱仙鎮便已慘敗結尾。
十八萬士卒折戟,明軍的脊梁骨被人打斷。
大敗之后又是大敗。
除了現在逃到襄陽的左良玉,如今朝廷能用之人,便是孫傳庭這一支。
現在,李自成掘開黃河水淹開封,開封城已是強弩之末,到了告急后的最后時刻。
朝堂上一些因為孫傳庭在陜西所作所為的人開始死諫,要求孫傳庭出關迎戰。
這才有了現在的情況,才讓應該的出陜時間提前一個月。
千斤重擔在身,如今又被迫出陜,難怪孫傳庭臉上總是愁容。
江越從前世帶來的記憶中,李闖賬下只認識劉宗敏、李過等少數幾人。
對于左良玉的了解單純是逃跑將軍與惡性軍閥。
畢竟只是看過幾本明朝小說,不是專門研讀的人,想讓他有更多了解實在有些為難人。
抵達潼關,江越再次見到孫傳庭。
一見面,孫傳庭便直入主題。
“陛下的意思是讓我們務必救下開封,哪怕救下的開封已是一片死城。”
“我們要直面李闖主力,李自成與羅汝才都在開封城外,如若可以,最好是一次殺盡。”
孫傳庭的聲音十分堅決:“這段時間我一共給你準備有五十門火炮、近千桿自生火槍,東西你應該拿到了?”
火炮是范家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
燧發槍是孫傳庭在最后一段時間讓西安工匠放下一切工作,玩命弄的。
江越點頭:“嗯,還有一千新兵,如今也都進入了隊伍,叔父訓練的很好,當即就能用。”
孫傳庭練的兵,聽得懂人話,上陣不懼。
再經過西安營風氣的洗禮,這一路上便已成型大半。
無論是江越還是孫傳庭,都明白西安營的重要性。
這支督撫標兵雖然是新兵初練,但幾場戰斗下來,表現都不錯。
隨著精銳程度越來越高,西安營的成長也必然越發明顯。
在潼關沒有逗留多長時間,秦兵再度出動。
出關!
…………
河南,南陽,寶豐縣。
大軍出潼關、逾太行、渡汜水。
孫傳庭后讓部分將官出武關,到寶豐,作為偏師,以做到奇襲或者備戰之效果。
原本偏師的名單里并沒有西安營。
西安營作為督撫標兵應該陪伴在孫傳庭左右。
但考慮到偏師也需要一支有能力的隊伍守住,故此派遣江越領西安營加入。
大軍行走在山路之中,江越的目光看向遠方,太陽靠近西山,就要落下。
他隨即讓傳令兵過來:“夜不趕路,斥候有沒有找到可以休息的地方。”
“往東一里有個村子,好像沒有人煙,適合我們安營扎寨。”
江越點頭,讓傳令兵吩咐下去。
隊伍迅速朝著東邊走去。
羅濤揮舞著旗令從遠處來,抵達江越身邊后出聲:“已經通知后軍,讓他們就地休息。”
話音落下,天上突然炸雷。
“轟隆!”
一聲驚響,讓正在說話的羅濤看了一眼天空。
“要下雨了。”
“陜西雨少,河南雨多?”
“也有可能說明我們是福將,下雨挺好的,下雨了百姓就有活路。”
下雨是老天爺的事情,江越決定不了。
不過下雨要躲,這樣簡單的道理還是要明白的。
他大手一揮:“進村。”
“如果屋子不夠,就用板車搭建臨時住所,木料也可以用起來。”
“是!”
村子不大,正如斥候所說,幾乎是個廢棄的地方。
村內一片漆黑,大路上已是枯枝爛葉堆積,顯然長久沒人在這里出行。
這里大多數的屋子沒有房門,顯然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人拆掉當柴火燒了。
分配房屋,搭建臨時住所、營帳。
深入村子,發現邊緣處還有一座屋舍內有些許亮光。
三個士卒率先推門,確定沒問題后再讓江越等人進入。
江越看到一個老人與小女孩。
老人在看到江越身上代表著明軍的鎧甲后臉上一驚。
似乎是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看到官兵。
江越笑著發問:“老人家,你是這個的村民嗎?”
老人點點頭,連忙跪下,聲音沙啞:“是。”
“村子里原本的人呢。”
“逃的逃,死的死,老頭子原本也逃了,在外面實在活不下去,又回來了。”
江越依舊是和善的表情:“向你打聽點事情,這周邊有什么人來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