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可能是下游,”森一說:“一個原因是早發現尸體對兇手毫無意義,另一方面,如果是從下游往上游運送尸體,那么兇手需要趟進水里,拽著尸體往上游拉,很容易被看到,自己一身水也很難順利離開現場。”
“如果案發現場在上游,誰的嫌疑最大?”小莊眨眨眼睛。
“沒錯,是他。其他人的不在場證明都是圍繞著壩塘附近展開,唯獨他,當時正在遠離壩塘的西門,正是上游。”
“如果真的是他,又回到那個問題,尸體是怎么進入壩塘的?他一直在西門啊……”小莊皺眉望著虛空:“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吃不下……”森一一臉黯然。
“在這干想也沒用,先讓身體舒服了,腦子才轉的動,走,我搜到附近有個海鮮小火鍋,評價很好的,你請我!”小莊不等森一反應,大踏步往公園外走去。
森一跟在后面,滿腦子都是平志以各種方式運送尸體的畫面。
正值午飯,餐廳人聲鼎沸。一人面前一個小火鍋。
“你想吃什么?”小莊的眼神興奮地在菜單上游走。
“你看著點吧,想吃什么點什么。”森一沒有拿起菜單,揣著胳膊呆看著服務員點爐子。
“那我就不客氣啦!”小莊拿抱著菜單一通猛鉤。
不一會兒,桌子上擺滿了各種碼肉的盤、盛蝦蟹的小桶、裝貝和八爪魚的碗,蔬菜插在精致的小竹籃子里,鮮翠欲滴。
這家館子著實不錯,海鮮各個活鮮滿肥,巴掌長的蝦蛄撞得小桶咚咚響,螃蟹就扒著桶的邊沿往外爬。
“這種場面,光拍照發plog是不夠的,”小莊掏出手機:“得錄像做視頻才看得出排場。”
鍋底燒開后,小莊立刻大快朵頤起來,一邊被燙得嘶哈嘶哈的,一邊手上也沒停了剝殼。
森一只是弄了點肉和菜,完成任務般下到鍋里。
飯過半旬,海鮮吃得差不多了,小莊擦了擦手,一邊也涮了些肉和菜,一邊欣賞起剛才拍的杰作,回頭加個濾鏡就能發圈了。
盯著屏幕,她的表情,逐漸從輕松變得凝重起來。
森一觀察到小莊的變化,問她怎么了。
小莊只是把手機屏幕轉過去讓他看,那只是桶和碗挨得近了,一只八爪魚從碗里被螃蟹鉗到桶里,又拼命爬回碗里的一幕。拍視頻的時候,小莊的注意力一直在活蹦亂跳的蝦蛄身上,倒沒注意到這個角落里的小逃亡。
“不看視頻,誰知道這八爪魚剛剛驚心動魄的經歷呢?”小莊語氣平靜卻像話里有話。
“逃命本能罷了。”森一抬頭看了一眼,低頭吸剛才吃到一半的海帶條。
“森一。”小莊沒有停下的意思。
森一強忍著把那滾燙的海帶絲一股腦吸進去,聽命令般重新認真看著屏幕。
屏幕上,那只八爪魚由于身負重傷,回到碗里后很快就不動了。
小莊眼神變得有些發直地絮絮叨叨起來:“這只該死的螃蟹啊,誰知道是因為它,我才少吃了一只鮮活的八爪魚呢?據說八爪魚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動物之一,怎么會傻到隱藏迫害自己的兇手呢?”
森一盯著屏幕,若有所思。
然后迅速撥通了尸檢科的電話。
“除了胳膊上有擦傷,其余部分有沒有?”
“其余地方沒發現。”
“褲子,尤其膝蓋那里,有沒有磨損痕跡?”
“有的,不過這對于拋之于野外的尸體來說,并不罕見。”
“組織自溶有沒有偏快?”
“是有的,不過這要結合尸僵時間來看,死者尸體尸僵情況出現確實比較迅速,但由于尸體發現得早,所以對死亡時間判斷上沒有什么影響。”
“不是說死亡時間判斷的事情,只是單純向你確認,死者尸體組織自溶現象是不是比普通的情況快很多?”
“對。”
“是什么引起的?”
“最常見的是死前劇烈運動。因為死前如果有過劇烈運動,蛋白質會凝固加速,乳酸代謝不掉,就加速組織自溶。”
“謝謝。”森一掛斷電話,和小莊對視了下,兩人奪門而出。
去往平志家的路上,兩人一路無言。
“莊姐,你先下吧。”路過單位門口時,森一把車停了。
“森一?”
“莊姐,你下去吧。”森一沒看小莊一眼,重復了一遍。
小莊咬著嘴唇想了想:“等下幾個兄弟就在平志樓下等著,有危險你隨時發信號。”
“嗯。”
小莊下車都還沒站穩,森一一腳油門就走了。
午后陽光溫暖和煦,讓森一想起了方姨被害當天,自己驅車前往她家的那天下午。只是今日心情與那日全然不同,模糊又沉重。
站在方姨家樓下,森一仰頭觀察二樓的窗子,全部窗簾緊閉。
踏上樓梯的時候,他盡力讓自己不去想“如果平志已經潛逃怎么辦”這回事,只是維持呼吸均勻地一步一步踏上臺階。
站在門前,森一做了個深呼吸。
篤,篤,篤。
寂靜。
篤,篤,篤。
半分鐘過去了。
森一嘆了口氣,不情愿地拿出手機,開始查找平志的電話號碼。
門開了。
森一被眼前這個形容枯槁的男子驚到,往后趔趄了一步。
一頭亂發,鼻梁鋒利,臉廓嶙峋,眼眸渾濁空洞,僅兩天時間,之前一派廠區子弟的氣質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具行尸走肉。
“平志。”森一的聲音很小,像是怕把眼前的枯鬼嚇倒。
枯鬼機械地側過身,把森一讓進去。
屋內昏暗無比、煙味濃郁,遮光簾也全部拉上了,剛從燦爛戶外進來的森一用力閉了幾下眼,花了好一段時間才適應。
兩個人就這樣站在屋子的中央,不知彼此的下一步動作。
平志的一聲咳嗽把森一嚇了一跳,他穩住自己的情緒:“我們能聊一下嗎?”
“我好像是在等你。”平志聲音沙啞,瘦削的手指指了指沙發。
他自己依舊坐到了擱腳凳上。
“你為什么不跑?”
“跑啊……我沒有做錯什么,我跑什么呢……”平志低著頭,像是在和自己說話。
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
“平志,這幾天,你過得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