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來生,一杯卡特
分離芯片:蘇珊·艾伯納西與哈利·衛斯理的對話記錄
蘇珊·艾伯納西:他起疑了,詹金斯,他竟然蠢到再次試圖用一個小小特工來對付我。
蘇珊·艾伯納西:我沒那么大耐心想要等下去了,你知道該怎么做。
哈利·衛斯理:你確定這么做是對的嗎?你確定這么做不會被別人發現?
蘇珊·艾伯納西:我不打沒準備的仗,哈利,死在工位上,這是他最好的歸宿。
哈利·衛斯理: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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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生酒吧,2077。
說實話,作為荒坂公司的員工,一個徹頭徹尾的“公司狗”,獨身一人前往雇傭兵云集魚龍混雜的來生酒吧并不是什么好主意。而眼下我只能期望昨夜圍堵在荒坂塔門口的記者并沒有拍下我的臉孔,并把我行色匆匆走進荒坂大樓的照片放在報紙新聞或者三流節目里,更沒有人會在來生突兀的認出我這張印在三流雜志節目里的荒坂員工的臉。
與荒坂內部如喪考妣的氛圍不同,來生酒吧似乎并沒有受荒坂三郎不幸去世所影響,場所內的每個人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有的只是想來酩酊大醉一場,有的則三五成群七嘴八舌地討論下一單的行動計劃——我希望和荒坂無關——而我,則如芒刺在背,小心又克制地觀察著周圍陌生的環境。
吧臺的收音機里傳來新聞54臺主持人朱莉安輕柔的嗓音,她正在毫無感情地匯報著邁爾斯總統針對荒坂三郎之死的新聲明。
“怎么看?”我身旁的陌生人注意到我正和他一樣正在側耳傾聽今日新聞,他有些醉了,右手正無意識地搓著酒杯邊緣,醉醺醺地向我搭話。
“什么怎么看?”
“荒坂三郎死了,他的公司也快完了。”
我聽后微微笑了一下:“你覺得這是好事嗎?”
“這他媽的夜之城哪有什么好事,”他帶著醉意指責道,“荒坂沒了,就換會另一個公司騎在我們頭上拉屎,軍用科技也好,生物技術也好,都他媽的一樣壞。”
我啞然,醉鬼意識到我們之間的溝通并不愉快,便拿著酒杯罵罵咧咧地走掉了。
“嘿,我是克萊爾,”見我落了單,酒紅色頭發的酒保很快湊過來向我打了聲招呼,歪著頭向醉鬼離去的方向點了點,“不用理他,他不喝酒時還算個好人。”
“嗨,叫我Ed就好。”
“新來的?想喝點什么?”
離開公司后,我脫下了荒坂嚴格要求的西服著裝,換了一身較為休閑的家常便服。白杠黑底的運動褲配紅白色的皮革制棒球衫,再加上我左臉頰上存在已久的裂紋狀傷疤,讓自己看起來就像一個混跡街頭的流浪小子。
我清了清嗓子,試圖擺脫我身上那股正襟危坐的荒坂氣質,故作隨意地依靠在吧臺上:“你有什么推薦?”
“也許你聽說過摩根·黑手和強尼·銀手?”克萊爾說道,“都是來生的特調酒,不過我今天想給你推薦一杯新品:杰克·威爾斯。”
“杰克·威爾斯?”
“一杯伏特加,加冰塊、青檸汁、姜汁啤酒,再來點愛——嘗嘗吧,你會喜歡它的。”
“聽起來真不錯。”
“是的,請稍等。”
克萊爾背過身去拿起調酒杯調制了起來,不一會兒,一杯名為杰克·威爾斯的雞尾酒擺在了我的面前。
我小抿了一口,特調酒的口味不錯,也許是克萊爾口中的“愛”發揮了作用,這杯雞尾酒果真與眾不同。我抬眼看到克萊爾熱切的目光,便放下酒杯毫不吝嗇地向她表達了贊美之情。
“果真不錯。”
“謝謝。”
“嘿,克萊爾,”看到克萊爾打算轉身離開,我又急忙叫住了她,“我想知道,這里是不是還有一杯叫卡特的酒?”
克萊爾稍微變了變臉色,她悄聲說了句稍等,便背對著我從柜臺上蹲了下去,似乎在翻箱倒柜地找些什么。
過了一會兒,克萊爾攥起拳頭,將一個不知名物件神秘兮兮地放在了我的手中。我定睛一看,是一個分離芯片。
“這是……”
“卡特·史密斯托我把它藏起來,”克萊爾小聲說道,“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也對她并不了解。但她給了我一筆不錯的小費,她只告訴我如果有人向我詢問有關‘卡特酒’的下落,便把這個分離芯片交給他——卡特已經很久沒有來過來生了,我希望她一切都好,也希望我沒交錯人。”
說罷克萊爾開始機警地上下打量起我來,似乎是想要確定我是否是卡特真正的委托人。我只好給克萊爾一個寬厚的微笑,以掩藏內心的不安:“放心,克萊爾,我就是卡特需要的人。”
克萊爾點點頭,決定不再為此事感到煩躁,她不再和我講話,轉而去招呼其他熟悉的酒客。
我將卡特的分離芯片接入了腦機接口,發現芯片里的內容原來是一段對話:
一開始的聲音并不清晰,很明顯這是偷偷轉錄而成的,通過靠近聲源的儀器錄制下來,直接發送到遠在他處的分離芯片上記錄下來。但我還是很快分辨出了卡特·史密斯和蘇珊·艾伯納西的嗓音。
卡特·史密斯:“你別想用‘紀律處分’那套來嚇唬我。”她的聲音聽起來色厲內荏。
蘇珊·艾伯納西冷冷的聲音從記錄中響起:“你知道‘開除’對你意味著什么嗎?就你知道的那些事?就你掌握的荒坂情報?”
卡特短促地笑了起來,聲音就像鼴鼠的尖叫:“你威脅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放心,你永遠別想奪走我的體面和自尊。”
隨后傳來的是艾伯納西輕蔑的譏笑聲:“體面?自尊?你就是一只臭蟲,這家公司的一個污點。”
“恕我直言,你跟詹金斯都是一路貨色。”
“啊,原來你還再給我留情面哪?”艾伯納西故作驚訝地驚嘆了起來。
“沒錯,我可不像你那么沒水平。”我能想象卡特說這句話時的樣子,仰著下巴,鼻孔沖人——一個趾高氣昂的母鼴鼠。
“啊,原來是這個意思?你覺得自己比我強?哪怕詹金斯的手下就是你親自出賣給我的?”
我突然心里一沉,變得惱怒了起來,V果然是卡特·史密斯泄密給艾伯納西的。
“我幫你清醒清醒,”艾伯納西繼續說道,“你就是個表子,僅此而已,到死也就是個表子。”
“那你就說錯了。”
“你在我手心里,我不需要用那些東西來對付你……要不了多久,你就會爬著過來求我。說真的,我都等不急了。”
卡特狠狠地吸了一口氣,從記錄中我都能聽出她壓抑的怒火:“用那些東西對付我?你以為我會怕?你以為公司不會知道你想要做什么?總有一天他們會發現的。”
“我們走著瞧。”
“我是不會讓你得逞的,我自己了斷,你拿我沒辦法。”卡特的嗓音變得越來越尖銳。
艾伯納西輕快的譏笑聲再次響了起來,聽得出她很享受折磨他人的過程:“那就別廢話了。”
“跳吧。”
艾伯納西的聲音剛剛落下,一陣尖銳的汽車碰撞聲和鳴笛聲就打破了二人的對話,記錄到此便粗暴地戛然而止了。
我從這段看起來是卡特死亡宣告的分離芯片中脫離了出來,卻不由自主陷入了另一重沉思。卡特沒意義將艾伯納西對她的威脅記錄下來,更何況從對話中來看卡特已經是將死之人,她沒有可能再從艾伯納西那里扳回一局。那么這段對話的記錄便顯然有著另一重目的,這也許能從卡特的話中找出深意:
“用那些東西來對付我?你以為我會怕?你以為公司不會知道你想要做什么?總有一天他們會發現的。”
卡特似乎發現艾伯納西正在從事某些被公司禁止的項目,而這則可能是她招致殺身之禍的最根本原因。而聽艾伯納西游刃有余的語氣,這件東西無疑是十分危險的。
但無論如何,有一項事情已經可以確認,卡特·史密斯確實是法蘭克福事件后續處理中的泄密者,正是她向艾伯納西告密導致了V的離開。這是一條出色卻毫無價值的線索,卡特不過是被艾伯納西拋棄并滅口的棋子,但這條訊息仍足以讓我在詹金斯那邊應付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