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的時候,人跟人之間還沒有多大的財富差距,街坊鄰里經常串門子,有時候天黑了,覺得回去太麻煩或者聊得太盡興了就住下來睡一晚也是常有的事情。
遠親不如近鄰,在這個時代體現得淋漓盡致。
要說這個年代的人怕什么。
姚夏想,那應該是怕寂寞。
80年代,電視機才剛開始流行,家里面最多的是收音機用來接收外界的信息,交通也沒有后來那么便利,人跟人就是集中在一個地方,可以生活很久。
娛樂方式的匱乏,導致人真的很怕寂寞,像姚夏回到冷冰冰的招待所里面,大冬天的蓋著一床冰冷的被子,再看看外面清冷的月光,就覺得跟現在的此情此景完全是兩個世界。
徐云貴家中傳出陣陣歡聲笑語,尤其是四個年輕姑娘混在一起,有著說不完的話。
中間的大鐵爐子散發著溫暖,將空氣加熱,干燥而溫暖的風吹拂著人們的臉龐,在上面蒸烤出一片通紅。
姚夏低頭吃自己的瓜子,覺得這種其樂融融比2023年的高科技時代還要讓人舒服。
“姚夏,你這頭發是不是該理了呀?”周語冰一句話將姚夏拉回到了現實當中。
“為什么?”姚夏用手摸了摸,覺得還不是很長。
“再過一個月就不能理發了。正月理發會死舅舅的,不吉利。”徐清華在旁邊說。
“誰知道他有沒有舅舅?不過我也覺得,男生理短發好看一點,更陽光。”大姐徐清瓊說。
周語潔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話都被你們說完了,我說什么?
“這都是迷信。”姚夏嘟囔了一句,他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一輩子只佩服爺爺毛。
這些東西姚夏從來都是不信不信百無禁忌的。
誰說我沒有舅舅?
我好像還真的有個舅。
……
姚夏的大舅,也就是徐云貴的大兒子徐清民,從小就是個叛逆,按照貴州當地的話來說就是這個小子【鼓】得很,或者說【苗子兒】。
從小就跟人打架,而且還是孩子頭,因為身上有北方山東人的血統,徐清民打小就比別人高一個腦袋,什么用彈弓打鳥窩,跟人捅馬蜂窩,鞭炮炸糞池,偷人家地里面的菜,爬樹摘野果的事情都沒少干。
還經常帶著兩個妹妹去欺負別人家的孩子,有一次直接用大便糊了人家一臉。
每次做完這些惡劣事,貴州土話叫做【啞劣得很】,他回家都要被徐云貴給打一頓,打完以后一點兒記性都沒有,下次還犯。
長到十幾歲的時候他這個大舅就不聽父母的話了,自己的人生特別有主見,后來恢復高考以后,81年考到外地學醫,也算是為人民做貢獻。
這年頭學西醫其實挺苦的,一去就是四五年,現在也不知道情況如何,就是不回家。
正想著這茬兒,外面傳來敲門聲。
接著進來一個穿著大花襖的姑娘,大概有20多歲的樣子,手里面拎著兩掛香腸。
這人姚夏看了一眼,特別眼熟。
“香梅姐。”旁邊徐清華噌的一下站起來,迎了出去。
姚夏這才想了起來,原來是陳香梅陳阿姨,這人前世跟自己家不對付,徐清華沒少跟她吵架,怎么看現在這個狀況幾個人好像關系還挺好?
“徐叔叔,易娘,我們家晾了些香腸,我媽喊我給你們送一些。”
“哎呀,這么客氣。”姚夏的外婆,易珍鳳趕緊接過來,邀請陳香梅坐下。
屋子里面的人互相都認識,畢竟安南是個小地方,大家打了一圈招呼,姚夏也被介紹到,然后各自坐好。
看到香腸臘肉什么的,就說明是真的到年底了。
貴州的香腸真的是一絕,用的是自己養的土家豬肉,肥瘦參半,然后加上鹽,花椒粉,辣椒,麻辣鮮,十三香,胡椒粉……。
這個是大眾口味,也可以根據自己的口味重輕放辣椒和花椒。
再加點白酒42度或者更高度數攪拌均勻后,放置一天。
這個時候其實就已經非常好吃了,沒灌腸之前,放在炭火上面烤,比XJ烤肉串兒還要香。
然后將這些肉灌腸,如果遇到里面有空氣的情況,就要拿針去刺破里面的泡泡,姚夏小時候特別喜歡給他媽打下手,刺灌腸的那些氣泡的時候,就會發出氣聲,比后來捏泡泡板還要解壓。
把它掛起來,外面用東西圍下,就可以用果碳熏了,開始在碳上放松柏樹葉,桔子皮,柚子皮,使它有煙霧,這樣做出來的才香,這樣大概3個小時就可以了,后面直接用碳火烤74小時。
要吃的時候就切一段,然后放到蒸鍋里面蒸熟就行。
光是看到紅彤彤的香腸,姚夏就饞的口水直流。
陳香梅坐下來,拿眼睛看著周圍,然后問到,“對了,清民哥今年過年不回來嗎?”
徐清瓊和徐清華兩姐妹互相對視一眼,笑得意味深長。
“還不曉得。現在連封信和電報都沒得,他去年也沒回來,哪個曉得今年是浪子情況。”
“哎,我要是我哥,有香梅姐這么好的女生在等著他,我肯定早點兒回來。”
咦?
姚夏怎么品出一股子奇怪的味道呢?
臥槽。
看陳香梅扭捏的樣子,姚夏這才意識到——
這阿姨原來年輕的時候還追過我大舅?!
但是……
姚夏皺眉心想,陳阿姨你這不行啊,連人都沒見到總是往人家里跑,最后你也沒能成為我大舅媽呀。
他默默將未來的大舅媽的模樣跟眼前的陳香梅做了一番比較,最終還是得出一個結論——
果然我大舅還是有眼光的。
……
晚上,姚夏躺在招待所冰冷的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他來到這個陌生的80年代也已經有1個多月的時間了。
在這一個多月里,他見識過這個時代貧窮落后,也見識過這個時代的欣欣向榮,見識過人們的樸實無華,也見識過野蠻和狡詐。
這就像是奔馳的列車中間的連接扣,一邊連著過去的轟轟烈烈的逆城鎮化的人人平等的舊時代,一邊連著飛馳如電的新富帶后富的新年華,而處在這中間的80年代,中間同時被施加了雙重烙印,有時候看起來還有那么一絲絲的分裂。
比如說陳香梅,她喜歡姚夏的大舅,行動上很明確而且很大膽,這要放在十幾年前根本是不可能出現的事情,另外一方面她又很矜持,不敢自己跑到大舅所在的城市去追求自己的愛情。
比如說周語冰,既在供銷社當中拿著鐵飯碗,又總想著能出去闖蕩一番,不甘于待在安南這樣的小城市。
她聰慧善良,卻又帶著許多小商人的狡黠氣息。
這些都挺矛盾的,像極了陣痛的80年代。
……
晚上,姚夏做了個夢。
夢到了一只毛毛蟲通過痛苦的掙扎,破開繭,外面的陽光照射進來。
夢里面于是變得一片白。
有興奮,也有恐慌。
……
——————————————————————————
晚上還有一章。
今天問了追讀,編輯說不到300追。
但是要把推薦續上的話,至少得有300追才行。
所以還是得拜托各位,求多追一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