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理解成一種關心，也可以理解成一次警告。”

　　說完，豐叔靠在椅背上，瞇著眼打量拾憶。

　　拾憶只覺得背上冷汗緩緩流下。可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逐漸放松下來，竟端起已經半溫的茶，安安穩穩喝了一口，才說：

　　“豐叔，我不明白。”

　　豐叔似乎輕笑了下，回答：

　　“不明白最好。知道的多是好事，知道的太多可不是。”

　　“您繼續。”

　　“你父親和我們三個從小一起長大，當時我們可不像你現在這么乖……”豐叔回憶道，講了幾件上學時候的趣事。

　　“當時你爸膽子最大，我最慫。他們三個每天帶著我練膽，搞搞惡作劇，甚至偶爾小偷小摸。你不知道，我那會兒跟現在可不一樣。”

　　拾憶平靜道：“您不如先跟我說說，為什么要警告我。”

　　豐叔臉上肌肉抽動了一下，很快說：“這件事情你不知道為好。跟你爸有關。”他猶豫著，繼續道：“我們當時懷疑你爸給你留了一些東西——一些根本不屬于他的東西。”

　　“東西？”

　　“不知道就好。后來發現可能是我們誤會了，你確實一無所知。這也好，那些東西本來對你來說就是一文不值，還容易招惹不小的麻煩。”

　　茶室里安靜下來。

　　“不用擔心，以后我不會再監視著你了。”

　　“不過，如果你愿意繼續在這工作，我還是依然對你敞開大門。薪水什么的都好說，偶爾來上兩天班就行。畢竟——”

　　豐叔長長停頓，似乎在思考怎么措辭：

　　“——畢竟，你也算我的晚輩。”

　　拾憶聽得無名火起，又無從發泄。隔了會兒，又問：

　　“豐……叔，你跟王欣早就認識？”

　　“見過幾面，不是很熟。我算是她半個老板，給她錢，她幫我做事。”

　　“那龍哥那次，也是安排好的（詳見第八章英雄救美）？”

　　豐叔顯得有些無奈：“那倒不是，順勢而為罷了。小龍這人有股子蠻勁兒，就是做事缺點技巧。”

　　“王欣……王欣是你安排的？”

　　“我只是讓她注意注意你的情況，沒想到她了解的比我想象的還要深。也難免，王欣這小姑娘挺聰明，聰明人就很難控制。”

　　拾憶像只泄了氣的皮球，癱坐在硬木座椅上。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豐叔神色不變。

　　拾憶“嗯”了一聲，只聽豐叔道：

　　“你知道么，你現在的處境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你下半輩子不缺錢，在我這安安穩穩呆著吧，你也算我半個侄子。你說呢。”

　　拾憶滿臉苦澀：“你早就知道了，是么？”

　　門口傳來交談聲，似乎是宋叔和駱叔到了。

　　豐叔充耳不聞，依然不慌不忙的樣子，緩緩道：“你真當自己運氣能這么好？”

　　“什……你說什么？”拾憶兩眼豁然睜大。

　　“別想太多，既然是給你的，我就不會輕易收回。”他似乎并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你也看到了我的誠意。別擔心，只要你乖乖聽話，別做小動作，我不會對你怎么樣的。”

　　拾憶頭疼的厲害，意識卻格外清醒。

　　“你仍然覺得你想要的東西在我這？”

　　“有這個可能性，只是你自己還沒發現罷了。”

　　“你既然用各種方式監視我，那對我媽——駱叔？”拾憶騰一下站起來，兩只手撐在桌子上，微微顫抖。

　　豐叔微微點頭，又輕笑著搖頭道：“你駱叔和你媽關系一直不錯。說起來，你爸你媽結婚那會兒，著實驚掉了不少人的下巴。”

　　“那駱情？”

　　“駱情那孩子當然是你駱叔的女兒，不過她倒是不知道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

　　“我也可以向你保證，駱七——也就是你駱叔，對俞牡紅確實是真心實意。當然，真心也不能當飯吃，這個道理你應該懂——”

　　拾憶頹然。

　　“奧對了，聽小胡說，你跟她手下的技師關系不錯。叫什么來著……對了，叫程小優。她其實欠了不少錢。”

　　“我替她還……”拾憶咬著牙說。豐叔嗤笑一聲：

　　“這點錢我還沒放在眼里。如果你想幫她的話，這個面子我就給你。不過——”

　　“不過你要呆在我視線范圍內呀。”

　　拾憶覺得有一陣冷風順著脊梁骨一路吹下來。

　　“其實我為你做了不少事。”豐叔像是對拾憶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是不是……該說謝謝？”

　　“你說我就接著。”

　　拾憶一點一點回想著最近碰到的人，和發生的事。

　　他無力地笑著，慢慢發現許多過于巧合的事。其中，大概有不少都是拜面前的豐叔所賜。

　　“那宋叔和王欣，他倆……？”

　　“哦，那個啊。”豐叔罕見的有些尷尬，“確實是老宋的問題。回頭我會跟他說一下，讓他注意方式方法。王欣那小姑娘告狀都告到我這來了。”

　　他把杯子里的茶水往茶臺上一倒，搓了搓手：“行了，你的問題我解答的差不多了。以后你每周來一兩天就行，其他時間隨便你干嘛。”

　　拾憶還有一些疑問，不過大都無關痛癢。

　　他長出了一口氣，認真地看著豐叔：

　　“豐叔，所有事情可能都在您計劃之內。不過，有一件事恐怕就連您也不知道。”

　　“哦？說來聽聽。”豐叔眼睛里難得流露出一絲好奇。

　　拾憶終于笑了：“我的時間不多了。”

　　茶室里，茶香氤氳。

　　豐叔和駱叔坐在茶臺一邊，駱叔微微有些尷尬，跟拾憶解釋道：

　　“石頭，確實不好意思，我和你媽沒想瞞著你，只是擔心你這不太好接受。聽情情說你們倆相處的不錯，以后你就把她當成親妹妹吧。”

　　晉元和王欣分別坐在拾憶左右。

　　拾憶擠出一個笑容：“沒事的駱叔，您不用考慮我。”

　　頓了頓，繼續道：“這段時間以來，承蒙大家照顧。我年紀小，不懂事，有不小心得罪大家的地方，還請大家多多包涵。”

　　王欣沒說話，晉元挽留道：“拾憶，你怎么突然不想在這干了？我看你別太沖動，再好好考慮考慮吧。”

　　拾憶搖頭：“我考慮很久了。晉元，不好意思。平時多有得罪，抱歉。”他笑著拍拍武晉元厚實的肩膀。

　　“你能得罪我什么……”

　　李鬧鬧穿著厚實的白色浴袍，頭發濕淋淋的披在身上，不耐煩地說：

　　“跟你說了好多次了，你工作的那個小店，是桐桐告訴我的。我才不認識什么秋風東風的。”

　　拾憶幫她打開吹風機：“那就好。”

　　“你說什么？”李鬧鬧回頭看他，吹風機的聲音吵得他倆誰都聽不見。

　　“我是說，我們離開這吧。”拾憶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