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用心良苦
“本將有要事急于覲見陛下,速去通稟。”
“陸游擊,陛下有旨,暫不見任何人。”
“何時可覲見?”
“標(biāo)下不知。”
“閃開!本將必須立刻見到陛下!”
“標(biāo)下職責(zé)在身,還望見諒。”
見御帳宿衛(wèi)一問三不知,陸子瑰便強行闖帳。
宿衛(wèi)職責(zé)在身,不可能讓他進去,卻也不敢得罪他,畢竟他是梁帝駕前紅人。
如此,一阻一闖,聲音漸大,并傳入御帳。
“敢闖朕的御帳,膽子不小啊,給朕滾進來!”
梁帝沉聲喝道,面龐之上卻無半分怒氣。
陸子瑰并非魯莽之人,急于覲見必有不可拖延之要事。
梁帝喝他,亦并非氣惱,而是故意嚇嚇?biāo)?p> “陸游擊請,標(biāo)下多有冒犯。”
宿衛(wèi)閃退一旁,陪著笑臉。
梁帝動了肝火,大發(fā)雷霆,絕對不是這樣的,他自然要賠禮道歉。
陸子瑰倒是有點被嚇到了,心中嘀咕著:
“有其妹,必有其兄,又要挨訓(xùn)嘍。”
蕭碧婷家教甚嚴,陸氏兄弟偶有小錯,便加以呵斥。
兩兄弟可謂畏母如虎。
當(dāng)下的陸子瑰,腦海中條件反射的浮現(xiàn)出母親的慈威,并以此想象著梁帝。
他紅著臉,向犯了錯的孩子似的,走入御帳。
“陛下恕罪,臣確有要事急于覲見。
要不您罵我兩句,出出氣,省得回家母親又要打我板子。”
他的聲音越說越小,臉也越來越紅。
“哈哈,子瑰啊,你是好孩子,朕不罪你。
是不是九郎請旨入營啊,讓他也滾進來吧。”
梁帝笑意盈盈,看著守規(guī)矩的外甥。
后營戰(zhàn)事,他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陸子瑰打得不錯,出擊時機很規(guī)范,教科書式的規(guī)范。
此正是家教嚴格的產(chǎn)物。
當(dāng)然,蕭紹瑜的小心思也瞞不過他。
“九郎倒是夠機靈,還防著朕呢,聰明伶俐不在阿瑛之下啊,呵呵。”
想著蕭紹瑜那些義正言辭,梁帝心中就憋不住樂。
顯然,比之守規(guī)矩的陸子瑰,他更喜歡機靈如范瑛的蕭紹瑜。
作為臣子,陸子瑰守規(guī)矩,是值得信賴的。
而作為皇子,尤其是寄予期望的皇子,太過守規(guī)矩是斗不過臣子的。
故梁帝對二人的喜歡是一樣的,區(qū)別在于身份的不同,評判的標(biāo)準(zhǔn)自然不同。
“臣這便去請九殿下入營。”
陸子瑰自覺躲過一劫,如蒙大赦般退出御帳。
梁帝仍是意猶未盡,對徐溫感嘆道:
“想當(dāng)年,婷妹是多不讓人省心啊,沒想到她的兒子竟然如此乖巧。
朕不過是嚇嚇?biāo)团鲁闪诉@樣,子不類母啊。”
“九殿下,倒是甚類賢妃。”
“若是阿瑛在,也許九郎會如子瑰一般,天意弄人啊。”
徐溫斗膽提及范瑛,梁帝并無怒色,反而勾起了回憶。
“這是上天眷顧大梁。”
徐溫的話更露骨了。
依古人思維,得上天眷顧者,天子也。
他直指蕭紹瑜,將是更適合的儲君人選。
“徐卿,你心里有數(shù)便好。”
梁帝并不否認。
他早已將徐溫視作儲君輔臣,自然沒有必要相瞞。
“臣必竭力輔佐九殿下,以報陛下知遇之恩。”
“慢慢來,欲速則不達。
九郎心思重,想讓他信任你,需要時間。
你與李東陽同列建元八駿,可有私交?”
建元,即建國。
建元八駿,指的是梁帝建梁以來,南梁涌現(xiàn)的八大才子。
自蕭紹瑜被封為南康郡王,李東陽便任王府長史,操持王府事務(wù),二人感情甚篤。
同時,李東陽也是南康郡王府現(xiàn)有屬官中,官階最高者,位列十班,同郡太守。
空降而來的徐溫,官拜皇子師,位列十一班,凌駕于李東陽之上。
若處理不好與李東陽的關(guān)系,徐溫必難以取信蕭紹瑜,不得重用,抱負不展。
“十年前,臣與東陽兄私交尚可。
自任太子詹事后,臣便斷了往來。”
他奉命親近謝宣懷,自然不便與蕭紹瑜的長史有所來往。
本質(zhì)上,仍在于范謝之爭,二人分屬兩個陣營,還是敵對陣營。
“有基礎(chǔ),便可恢復(fù)嘛。
李東陽乃君子,非是量狹之人,這也是朕任他做九郎長史的原因。
你與他同屬清流,皆兩袖清風(fēng),相處不難,你也不必有所顧慮。”
徐溫與李東陽的政治主張是相近的,二者皆有意整頓吏治。
不同在于,李東陽曾任職戶部多年,更善于梳理財政。
他更傾向于,透過整頓吏治,減少貪墨,倡導(dǎo)廉潔、簡樸,糾正風(fēng)氣。
開源節(jié)流,充實國庫,緩解南梁潛在的財政危機。
這與他操持王府十年,有著不可分割的關(guān)系。
京中的奢靡,往來的鋪張,連身為郡王的蕭紹瑜也經(jīng)不起幾番禮尚往來。
俸祿無法支撐官員的官場社交,必行貪墨。
而貪墨,既積民怨,又侵蝕國家財政根基。
李東陽已然預(yù)見到,若不整頓吏治,南梁出現(xiàn)財政危機已是無法避免。
當(dāng)然,他對南梁幣制,也有著深深的憂慮。
但限于時代的局限,他尚無法看懂幣制背后的隱憂,憂慮僅來自于直覺。
徐溫則在尚書省六部,皆多有歷練,更善于全局性把控。
他關(guān)注整頓吏治,既有財政方面的考量,也有人事方面的考量。
同時,這兩方面又關(guān)系著軍事、工程、教化。
財政積弊重重,必然無法支撐北伐中原。
總靠臨時性強行攤派,可一而不可再,劉宋的教訓(xùn)不可不吸取。
若財政狀況繼續(xù)敗壞,不要說北伐中原,就是抵御北魏入侵亦將困難重重。
同理,財政困窘必然影響民生工程、教化子民。
水利不興,就不要指望農(nóng)業(yè)繁榮。
道路不通,必將桎梏商業(yè)。
失于教化,必民心思變。
梁帝大談二者的共同點,其意在于求同存異。
他希望,在處理與李東陽的關(guān)系上,徐溫能更主動一些。
因為他可以暗示徐溫,不必顧慮主和派,卻不能暗示李東陽。
如此,主和派幕后大佬劉廣博尚在,得不到梁帝暗示的李東陽,自然要與徐溫繼續(xù)保持距離。
于當(dāng)下的蕭紹瑜而言,幕下兩大文臣隔閡如鴻溝,是不利于打開局面的。
“臣會化解與東陽兄之隔閡的,共輔九殿下。”
徐溫鄭重回道。
梁帝大悅,心中想著:
“九郎啊,徐溫大才,人朕給你了,能否用好就看你的格局了。”
《梁書·武帝紀(jì)》載曰:
高祖與太子詹事徐公溫談心,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