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棺材里的人
巨妖孤獨地跋涉著,因為巨大的棺木,他們行動十分遲緩,就連那些貧弱的長生者用步行都可以跟上。
負責押送棺木的凱丹傭兵們遷就巨妖的速度,因為無聊煩悶,一邊敲打巨妖,一邊騎馬在巨妖胯下轉圈。
巨妖悶頭行走,他們知道挨打不會致命,如果刻意躲避騎兵的敲打,這些凱丹出身的蠻子會更加興奮更加快樂。而如果他們抬腳踐踏,則會被殺掉。
這里是寧姆格福,巨妖的尸體也有充足的利用價值。
曾經有一位巨妖反抗了主人,現在他的尸體被掛在史東薇爾,胳膊則生長在葛瑞克的軀體上——或者說葛瑞克接肢的軀體上。
凱丹傭兵們發泄完過剩的精力就會停下,在巨妖身邊安靜一會兒,專心護送。
一支箭矢劃破半空,釘進剛剛有些疲倦的凱丹傭兵腦袋。
另一位凱丹大吼著,身后的儀仗隊則吹起號角,提醒著危險來臨。
棺木一下子停了下來,場面慌亂,人仰馬翻。
迎面有另一個人騎馬而來,手持大矛,渾身鐵鎧。胯下的戰馬同樣披掛鐵甲,連眼睛都包裹住。
凱丹傭兵吼叫著沖向對面的騎兵,手持大刀,戰馬交錯。
大矛的長度優勢被騎兵展現得淋漓盡致,傭兵的長刀尚未劈下,整個人就被大矛捅穿,掛到半空。
騎兵甩動大矛,將凱丹傭兵的尸體砸向一位正想用魔法攻擊他的權貴魔法師身上。
隨后從林中又一支箭矢射來,刺穿了魔法師拿著法杖的手。
沒有了騎兵和魔法師的牽制,騎兵面對剩余的瘦弱黃金之民擁有絕對的優勢,這些人都紛紛逃跑投降。
魔法師的胳膊釘在地上,吃痛不已:
“你們是什么人?”
騎兵下馬,摘下頭盔,露出一張粗獷胡茬的臉,從林中站出一位長相柔美,擁有青黑色金屬光澤皮膚的女人。
兩人的眼眸都深沉無光。
“褪色者……”魔法師露出痛恨又恐懼的神情,“不要過來,你們這些骯臟的家伙。”
兩人對視一眼,女人抬手一箭射爆了魔法師的頭顱。
巨妖此時已經停止了行動,戰斗波及了它們,它們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道突然出現的兩個人是否危險,不知道該逃跑還是戰斗。
兩個褪色者沒有理會巨妖,大矛騎士熟練地走到棺木前,將沉重的棺材板掀開。
但棺材板掀開一半,突然卡住了,露出有些黑暗的內部。
“咦……”弓箭手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好奇地湊過去看看。
棺木的黑暗中突然閃出一個腦袋。
灰白色的皮膚,嘴角和鼻頭都鮮紅如血,長相雖然像人,但又有許多異化的地方。
兩人嚇了一跳,倒退一步。
弓箭手率先反應過來,朝著棺材的縫隙就射了一箭。
但是那個恐怖的腦袋消失了,箭矢消失在棺木中。
“好詭異的棺木……”大矛騎士咽了口唾沫。
弓箭手卻兩眼冒光:
“一定是某個大人物的棺木。聽一位來自圓桌的前輩說,他曾經在棺木中找到了一整套的熔爐騎士鎧甲呢。”
大矛騎士聞言,直接走上棺木,把大矛插進去,開始撬卡住的棺材板。
弓箭手連忙上前,將弓箭對于棺木的縫隙,說道:
“你小心點,這和以前的棺材不一樣。”
“管他呢,能拿到熔爐騎士的鎧甲,死了也甘心。”大矛騎士完全忘記了恐懼。
說話間,他就徹底撬開了棺材。
那個有些嚇人的腦袋并沒有出現,棺木的尸骨和灰燼中,平靜地躺著一個身著鎧甲的騎士。
“不是熔爐騎士的鎧甲啊。”大矛騎士失望,“看起來這身挺普通的。”
“哪有那么容易就獲得大人物的棺木。”弓箭手說,“翻翻骨灰里,說不定有更多東西。”
大矛騎士伸手想將騎士尸骨上的鎧甲扒下,將手伸進棺木。
突然大矛騎士的手被緊緊攥住。
安歇在棺木中的騎士居然睜開了眼眸,他攝住騎士的手,將他拉到身前:
“應該讓尸體好好安息才對。”
“死誕者?”弓箭手彎弓拉弦。
大矛騎士被棺木中的無名騎士拽過去,擋住了她的視角,她才沒有第一時間射出去。
等聽到對方說話,她則準備等對方表達出敵意再做打算。
大矛騎士則沒有那么多的考量,突然被棺木中的尸體拉過去,恐懼讓他爆發出巨大的力量,將騎士從棺木中拽出,帶起漫天的骨灰。
一個小東西也跟著從骨灰中竄出,扒到騎士的臉上,干擾他的視線,沿著他頭盔的縫隙抓撓。
攻擊性的行為立刻引起弓箭手的反擊,箭矢朝著那小東西射去。
當的一聲,手甲擋在箭矢前方。
被拽離地面,正在半空旋轉的騎士居然精準地把握到箭矢的位置,幫那小東西擋住了攻擊。
無名騎士抓著大矛騎士的手一個后空翻,穩穩落地,又接住了大矛騎士緊接著的另一次攻擊。
小東西順勢爬到無名騎士身上。
“再打不讓了啊。”無名騎士說,“第三次攻擊你可想好了。”
聽到這富有理智的話,兩個褪色者停頓了一下,不再攻擊無名騎士,向后退了幾步。
他們看向無名騎士背后的小東西。
現在看來那是一個亞人,只是滿身慘白的骨灰,鼻子嘴角還擦破了,流著血。
無名也扭頭看著那小亞人:
“你怎么成這個樣子了?”
小亞人委屈道:“剛剛靈車急停,我撞到棺材上了,磕破了鼻子和嘴巴。”
無名騎士無奈地嘆了口氣,手掌覆蓋在小亞人的臉上,析出金光。
在金光的映照下,傷口很快消失。
“你是褪色者?”弓箭手觀察著無名騎士的眼眸,“而且還是圣職?”
無名騎士不置可否,只是說:
“走南闖北,不會治療手段可不行,信仰是很重要的。”
大矛騎士活動著手腕:
“你怎么待在棺材里?”
“我沒有坐騎,走累了所以躲里面歇會兒。”無名騎士不滿地看著他們,“你們打擾了我的安眠。”
“一般人可不會在棺材里睡覺。”弓箭手說。
“一般人也不會去掀人家棺材板啊。”
無名騎士說得有理有據,如果不是身上還沾滿別人的骨灰,會更令人信服。
大矛騎士不再糾結,率先自我介紹:
“我叫馬格里,戰士的后裔。”
弓箭手見狀也收起弓箭:“諾克。”
無名騎士打量著諾克:“長得怪,名字也怪。”
“你又叫什么?”諾克聲音冷淡。
“無名。”無名騎士拍拍后背的亞人,“這是柏克。”
諾克無語:“你這名字,好意思說我……”
馬格里收起大矛,笑道:
“她只是長得黑而已,你可不能這么說一位女孩子。”
諾克瞥了一眼馬格里:
“女人怎么了,我比你強。”
“我也沒說你弱啊……”
無名對眼前兩人的談話沒什么興趣,他指著靈車后門大開,弄得滿地都是的棺材:
“處理一下吧,私了還是怎么解決?”
諾克皺眉:“這是你的棺材嗎?”
“不是。”
“那有什么好私了的。”諾克說,“沒有繼續攻擊你,是本著褪色者的情分,你要是敲詐可就不一樣了。”
大矛騎士馬格里也說:“朋友,大家都是褪色者,應該互幫互助,那棺材里有沒有什么寶貝?見者有份嘛。”
“有點珠寶,還有一把斧子。”無名說,“你們要就拿去,我用不上。”
“大氣啊朋友。”馬格里跑到棺材里摸索,諾克則注意著他背后的無名。
無名始終沒動,等到馬格里把東西都才棺材里搬出來,才指著前面兩個茫然無措的巨妖:
“我的車拋錨了,我要趕路的,你們怎么賠償?”
“這……”馬格里說,“我就一匹馬,也沒法賠給你啊。”
無名看向諾克。
諾克吹了一聲口哨,一匹高俊的馬匹從灌木后方躍出。
她說:“我的馬載不動你。”
無名又看回馬格里的馬。
他的馬身披重甲,一看就十分壯實。
“把這身甲扒了,我們兩個一起騎?”無名說。
“這身馬鎧很貴的,扒了我能存在哪里呢。”馬格里不同意。
“不如這樣。”無名提議,“你把馬鎧扒了,馬背我,我背著馬鎧。”
馬格里肅然起敬:“天才。”
諾克懶得陪無名鬧:
“總之我們沒有多余的馬匹,你恐怕要自己趕路了。不過我們還有些補給,可以分給你一些,作為巨斧的交換。”
諾克從包裹中翻出一袋羅亞果實,遞給無名。
無名沒接:“少唬我,這是給馬吃的。”
“人也可以吃。”
“太沒有誠意了。”無名憤然接受,塞到口袋里。
諾克牽著馬:“那么我們便告辭了。”
“你們恐怕還走不了。”無名說。
諾克皺眉看回去,她覺得這個褪色者過于死纏爛打了。馬匹不夠就是不夠,他難道還要把馬匹讓給他……
回過頭,卻發現無名并沒有看她,而是注視著遠處。
灌木叢中,走出了五六個人。
每一個都點綴著血紅的裝飾。
“血指!”馬格里悚然。
他立刻抓起大矛,如臨大敵,諾克也挽緊弓弦,對準那些血紅的身影。
諾克臉色也很差:“怎么可能會來這么多血指……”
血指們看著諾克和馬格里:
“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
這話的意思讓兩人都回頭看向無名。
血指是狩獵褪色者的瘋子,他們是意外收獲,那原本的目標只能是后面這位了。
無名跟對面的血指打招呼:
“又來啦?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啊。”
馬格里驚詫:“你是什么人啊,怎么這么多人來殺你?”
“好問題,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無名攤手,“以前也是所有人看到我就打,以為這里文明些,沒想到還是有這種人。”
“看著欠揍吧。”諾克冷不丁說。
這句話可不太友好,諾克也不想好聲好氣地說話。
對面有六個血指,專殺褪色者的殺手,他們這次兇多吉少。
雖然她和馬格里都能看到賜福的指引,可以在賜福中再次醒來——就像他們受到召喚時一樣——可被殺的痛苦和損失卻是難以彌補的。
考慮到這六個血指都是無名引來的,他們算無妄之災,諾克難怪不高興了。
無名卻沒有坑了別人的自覺,反而笑了:“朋友,大家都是褪色者,應該互幫互助嘛。”
血指們已經發動了攻擊。
六個血指同時召喚出血蠅,血蠅遮天蔽日,向三人撲去。
三個血指取出法杖,敲擊地面,無數荊棘從地上蔓延穿刺。另外三個血指則掏出與涅利烏斯一樣的雙刀,血刃亂舞,封鎖住前方的一切退路。
“這也太猛了。”馬格里傻眼了,完全沒想到六名血指可以制造出這么夸張的效果。
他撲向自己的馬匹,用馬匹作為肉盾。
幾乎是瞬間馬匹的鎧甲就被血刃撕裂,血蠅寄生在馬匹的傷口中,瘋狂撕咬。
諾克稍微好些,至少沒有犧牲自己的馬。她閃過血刃和荊棘,取出一個瓶子,吹出一陣霧氣,在她前方形成一片晶瑩區域。血蠅飛進這片晶瑩中,立刻雪花一樣跌落地面。
無名第一時間頂起盾,但行動的不便讓他意識到背上還有一個柏克。
他撈起柏克,轉身把柏克甩向遠處。毫無防備的后備承受了所有的攻擊。
三人周圍立刻潑灑出大片血液,有血指自己的鮮血攻擊,也有馬匹和無名的鮮血。
攻勢未停,無名頂著盾牌沖到前面,讓另外兩人得以喘口氣。
“小心點。”無名警告背后的兩人。
“怎么?”馬格里問。
無名感受著盾牌上的壓力:
“攻擊強度變低了。”
諾克又揮灑出一片煙霧,隔著煙霧瞄了一眼,忙說:
“少了兩個人。”
三人之間的血液中,兩個人從血液中悄然鉆出,螺旋狀的大刺劍刺向馬格里和無名。
諾克有所警戒,且身處后方,立刻射箭掩護。
但撲殺而來的兩名劍士身法飄逸,即使背對諾克,也優雅地旋轉,將箭矢躲過。諾克的箭擦著馬格里和無名的飛出,差點扎到他們。
“這怎么打啊,要不我們選個合適的地方埋了吧。”馬格里也抓著盾,被打懵了,抬頭都抬不了,傷口不斷積累。
“那里。”無名指向一旁。
馬格里看過去,正是棺材板被掀開的靈車后面。
“還真是適合啊。”馬格里苦笑。
“我是說讓你躲過去。”無名沒好氣。
“對哦,有掩體。”馬格里醒悟過來。
三人躲到靈柩后方,巨大的掩體讓他們暫時喘息。
諾克看著馬格里的傷勢,焦急地看無名:“你不是圣職嗎,趁現在快點療傷,不然他們要繞過來了。”
“然后呢?”無名問。
諾克噎住,不知道怎么回答。
等血指繞過來,就依然是被壓著打,現在治好也只是延緩死亡的時間而已。
馬格里疼得呲牙咧嘴:
“我這傷不好跑,你們先溜吧,我擋他們一下,賜福見。”
諾克說:“血指是會追蹤的,我們逃不掉。”
“嘖。”馬格里撇嘴,“要不是對面人多……”
“還是我來拖住他們吧,我是弓箭手,適合牽制他們。”諾克說。
“你們進棺材。”無名說。
“用不著。”馬格里豪邁地站起來,“反正跑不掉,那就讓這幫血指見識一下當年那些戰士的后代是怎么戰斗的,朋友們,賜福再見!”
血液從他傷口噴涌而出,落到地上。
馬格里正要沖上去,被無名撈住衣領。
“不聽人說話呢,讓你們躲進去。”無名指著那口棺材。
“這不是掩耳盜鈴?”馬格里愣。
“我自有辦法,誰說我們人少了,我們人多著呢。”無名把棺材放倒,尸骨紛紛拋灑出來,讓出里面巨大的空間。
無名率先躲進去,招呼另外兩個人。
兩人猶豫了一下,還是進去了。
無名戰斗時的表現還是很靠譜的,兩人決定信他一次。
躲進棺材里,無名將棺材板合上,里面漆黑一片。
“你到底有啥辦法?”馬格里問。
“馬上你就知道了。”無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