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灘里生，坡里長，漫山遍野到處都有的東西，還不跟撈魚捕螞蚱一樣？”秦峰道，“連違法都談不上，怎么可能坐班房？

　　我同學的姨夫說了，大膽的去撿，大膽的去買，一點事都沒有。”

　　“大城市的人都來搶著收石頭了，你還怕什么？你怕大城市的人不懂法嗎？”秦山不耐煩地看著齊春來，“把錢都拿出來！”

　　“家里就只有30塊錢了。”齊春來似乎依舊感到不踏實，一眼眼看著秦山，不肯去拿錢。

　　“你不是說，過幾天就有10只兔子好賣了嗎？”秦山問齊春來，“10只兔子能賣二十幾塊錢，咱們很快不就又有錢了嗎？”

　　“可是……”

　　“可是什么？去拿錢啊！你還怕把你賣了？！”秦山沖齊春來吼道。

　　“要不，先給你拿10塊吧，先買10塊錢的看看？”齊春來可憐巴巴地看著秦山。

　　“嫂子，我保證，錢絕對虧不了，而且少賺不了。”見狀，秦峰只好勸齊春來，“不用一年，30塊錢就能變成上千塊。”

　　“聽到沒有？快去！30塊錢都給我拿來！”秦山再次沖齊春來吼道。

　　“你們總不會，現在就去白河吧？”齊春來問秦山。

　　“現在去，到了白河就快天黑了，還撿什么藍火石？明天一大早去。”秦山道，“先把錢拿給我，免得明天一大早你忙起來，一下子找不到你，耽誤事情。”

　　齊春來沒辦法，只好拿30塊錢給秦山。

　　“等晚上，我也問咱娘要點錢。”秦峰對秦山說道。

　　“問咱娘要錢？怎么可能啊？”秦山道，“要3毛5毛還差不多。

　　這樣吧，小峰，這30塊錢，就當是咱鍋倆一起投資的，也算是大鍋送給你上大學的一份禮。”

　　“啊，小峰啊，你快回家要錢去吧。”見丈夫這么說，齊春來忙對秦峰說道。

　　“男人說話，你個臭娘們兒，插什么嘴啊？！”秦山瞪著齊春來，不耐煩地吼道。

　　“好啦，大鍋，我知道你的心意。”秦峰看了齊春來一眼，“我去問問咱娘，能要多少算多少吧。”

　　見秦峰走出門去，秦山瞪著齊春來：“我們家的事情，以后你少管，少插嘴，少跟馬臭嘴和大喇叭她們亂嚼舌頭！

　　要是再給我聽到，我饒不了你！”

　　“你爹你娘，都這么對待你了，你還替他們說話？”齊春來不服氣。

　　“他們怎么對待我，要你管啊？”秦山眼神變得冷冰冰的。

　　“我去喂牛了。”齊春來知道，再頂嘴下去，秦山肯定會發飆，只好借口走開。

　　令齊春來想不通的是，秦山和他父親秦豐年本是兩個極端的人，可兩父子發起飆來，卻像是一個模子出來的，歇斯底里地摔打東西。

　　秦山跟他父親秦豐年一樣，最大的優點，就是從來不會動手打人。

　　但光是瘋狂的摔打東西，也夠身邊最親的人喝一壺的。

　　秦峰回到家里時，父親秦豐年已經緩了過來，正在院子里大梧桐樹底下，一邊抽著他那5分錢一包的雙兔牌香煙，一邊修他的破犁鏵，時不時給劣質香煙嗆得咳嗽幾聲。

　　母親張彩云正在嘮叨：“抽抽抽，剛剛緩過來，你又抽？你那破氣管，真的不想要啦？”

　　一如既往的，對于妻子習慣性的嘮叨，秦豐年選擇充耳不聞，照自忙活，照自抽煙，也照自咳嗽。

　　“爹，您現在歇過來啦？”秦峰問父親。

　　“嗯。”秦豐年算是答應了一聲，眼睛都不抬，繼續忙活。

　　“爹您氣管不好，還是少抽點煙吧。”秦峰也不禁勸父親，“抽煙對氣管和肺，傷害是最厲害的，您就先別抽了，等身體徹底恢復以后，再抽吧。”

　　“不抽他肯啊？”張彩云嘟囔道，“誰說他聽啊？犯病不舍得去醫院，心疼錢的也是他，糟蹋身體，糟蹋錢的也是他。”

　　這時候，秦豐年的香煙已經只剩下個屁股，狠狠抽了一口后，被他扔在地上，一腳踩得稀爛。

　　“爹，您先別修了，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和娘說。”秦峰對父親說道。

　　“什么事情啊？”秦豐年終于停下手里的活，抬頭看著二兒子，問道。

　　見父親瘦削的面龐仍然黃里透青，病容明顯，樣子比起實際年齡老了不下十歲，秦峰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突然間有了一種想哭的感覺。

　　“事情真的特別重要，咱們進屋里說吧。”秦峰道，徑直往屋里走去。

　　秦豐年將手里的扳手放好，也往屋里走去。

　　張彩云愣了愣，也跟著進屋了。

　　“爹、娘，俺同學介紹給我一個掙錢快的買賣，一天就能掙30塊錢。”父母臥室里，秦峰開口道。

　　“一天30塊錢？干什么能掙這么多錢？”母親張彩云驚訝地看著秦峰。

　　“白河公社那邊的藍火石，在南方大城市里賣得很貴的。”秦峰道，“白河一毛錢一塊收來，能在大城市賣兩塊。”

　　“一毛錢的石頭，拿到南方就能值兩塊？”張彩云驚訝地看著秦峰，“能翻20倍？”

　　“對。”秦峰道。

　　“這么好掙的錢，你同學不一個人掙，干嘛拉著你一起掙啊？”張彩云狐疑地看著秦峰。

　　“我們班里，我這個同學跟我關系最好，他姨夫就是在南方大城市里專門收這種石頭的，知道咱們家里特別困難，供我上大學上不起，就打算拉我一把。”秦峰道。

　　“這么說，還要有本錢才行了？”張彩云問。

　　“對，至少要30塊錢本錢。”秦峰道。

　　“30塊錢，娘是拿得出來，不過，這可是給你上大學用的。”張彩云道，“萬一這樁買賣不靠譜，你上大學，咱家的錢，可就不夠了。”

　　“娘啊，您還不相信您兒子嗎？”秦峰問，“我說小學考初中考第一，就考了第一；說考高中考第一，又考了第一；現在我又是咱們全市的高考狀元，我什么時候讓您和俺爹失望過啊？”

　　“你是沒有讓我們失望過，可我們不放心的不是你，是你的同學，還有他姨夫。”張彩云道。

　　“就算真有這么好掙的錢，咱們也不能掙。”這時候，秦豐年發話了，“這可是投機倒把，咱可不能像隔壁那樣，那遲早是要坐班房的。”

　　“爹，您對什么是投機倒把，看樣子還是不了解的。”秦峰轉過頭去，看著父親，說道，“投機倒把倒賣的是國家明令禁止倒賣的，計劃內的緊俏商品，利用時機鉆空子。

　　具體表現形式是，利用時機，以囤積居奇、買空賣空、摻雜作假、操縱物價等手段牟取暴利。

　　我們去撿的，去收的，都是漫山遍野沒人要的石頭。那石頭除了黑一點，跟咱河里的鵝卵石有什么區別呢？

　　如果別人肯出錢買咱東河里的鵝卵石，咱去撿幾塊賣給他，這能算投機倒把嗎？”

　　“話是沒錯。”秦豐年道，“可我還是不相信，鵝卵石能賣錢？還能賣那么貴？”

　　“我同學跟他家里人，已經撿了不少賣給外地人了，半天就賣了20塊錢呢。”秦峰道。

　　“這么說，他們半天撿的藍火石，要是拿到大城市去，就能值400塊錢？”秦豐年問。

　　“這個……”秦峰實在想不到，父親反應竟然有這么快，略微思索了下，才說道，“那些收藍火石的大老板，運回南方大城市，肯定能賣這么多錢。

　　可我們就不一樣了，人生地不熟，不懂行情，又沒門路，會被殺豬殺死。”

　　“你一個學生，怎么會懂得這么多？”秦豐年狐疑地看著二兒子秦峰。

　　“你剛才說，你同學家光撿的石頭就能賣20塊錢，那還需要本錢干什么？”張彩云問。

　　“我同學家就在白河，他們可以名正言順地撿，我們就不一樣了。”秦峰道，“萬一他們白河公社的看我們是紅崖公社的，不讓我們撿，我們就只能買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