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冬日的午后,他躺在一把搖椅上。隨著搖椅的晃動,陽光均勻的涂抹在了他的身上。
就像一個暮年的老人,安詳的享受著大自然賜予他的溫暖,光怪陸離的夢帶著他成為了另一個世界的英雄,直到周圍的溫度逐漸寒冷,搖椅不再晃動,才不舍的從夢中醒來。
“餓了嗎?“
“還行“
“來點烤番薯,天冷了,吃這個最暖和。“
男人轉手遞了過去。
“有一說一,我確實有點餓了,那我就不客氣了,這烤番薯聞起來確實很香。”
“剛烤好的,小心燙“
“有個漁夫對我說,將來會有一個終焉之人過來,想必你是漁夫口中的那個人。“
“應該是吧,反正別人都這么稱呼我。“
“我覺得你不太像終焉之人。“
“為什么?“他好奇的問男人
“在我看來終焉之人,應該是看起來長得比較壯實,或者看一副精明的模樣,不好意思,請原諒我的心直口快。“男人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他。
“沒事,哪有什么終焉不終焉之人”
說完,他又吃了一口滾燙的番薯。
“這種溫度下烤紅薯再合適不過了“
“其它溫度就不能烤了嗎?“
“當然可以烤,不過當溫度高的時候,從皮膚中流出的汗就會厭煩烤番薯這活。“
“那溫度低點?“
“確實也可以烤,不過寒風可不會允許你這樣做,雖然我們都是靈魂體,但依舊承受不住這里的風,恐怕你還沒將火點燃,就受不了了。“
“別這么較真,假如溫度稍微高點或者稍微低一點就不能烤了嗎“
“可以烤,哪怕再高一點或者再低一點都無所謂,只是只有在這個溫度下,才能享受最極致的“享受“。“
“享受?“
“是的,“享受“。就比如你剛剛享受完了最舒適的太陽,然后太陽會落下(誰也阻止不了),那么你的身體就會隨著太陽的落下而感覺到冷。如果這時在你的身邊,有個用磚頭搭起來的簡易火爐,里面還有幾根正燒著的柴,當然在這爐子里面還有幾個剛放進去的番薯,這番薯它會隨著柴的燃燒,將外面的皮烤的烏漆嘛黑。這時候千萬不要以為已經好了,還得再等一等,等木頭徹底的燒完了,變成通紅的碳,慢慢的捂熱皮里面包裹著的肉,它會慢慢的從堅硬變得柔軟,而且這香味也會越來越濃。“
男人閉上了眼睛,似乎在回味。
“隨著火爐里的柴漸漸燒完,你會感覺到周圍的寒氣正一步步的向你逼近。那么這時候給你遞上一個剛烤完的紅薯,然后坐在爐子邊,一邊取暖一邊吃著番薯,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就像我們現在這樣。“
“被你這么一說,確實剛剛好“
“錯不了的“
“還要來點番薯嗎,我烤了不少“
“再來點吧,烤的非常不錯“
“你覺得人這一輩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有很多,讓我想想”
火爐里的碳驅趕著周圍的寒意。
他看著爐子發起了呆,到底什么才是一生中足最重要的?名利,或許是最不重要的,畢竟每個人都有他們所能接受的生活方式。生命應該是最重要的了吧,至少以前他是這樣認為的。不過現在想來生命或許也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位。
天逐漸暗淡下來,寒風也愈發凌厲,他突然感覺到身體里的某一個部分脫離了他。
完整的手指,跳動的心臟,身上沒有傳來任何的疼痛感,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想到了嗎?“男人無聊的擺弄著火爐
“我想應該是生命吧“
“為什么是生命?“
“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朋友間的暢所欲言,戀人間的花前月下等等,要是哪天心情不好了并且也不想和人交談,那么就可以呆在房子里或者獨自一人去想要去的地方。生命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就像煙花一樣,雖然只是短暫的,但綻放的那一刻,整個天空縱使再大,也只能淪為它的陪襯。“
“每個人的生命確實像煙花一樣,短暫而又絢麗。除了生命還有其它的嗎?“
“那就太多了,而且每一樣都很重要。“
“你不覺得剛剛丟失了一部分嗎?“
“確實有這種感覺,但我檢查了下,發現一切都完好“
“你確實丟了,或許你平常都沒關注過“
寒風吹過他的頭頂,他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冷顫。周圍的空氣夾雜著他的不安,陷入了短暫的安靜,火爐里的木炭,藏覓起了光和熱。
“我確實沒有丟,我又仔細地檢查了一遍,但確實有種你說的感覺“
“你的影子呢?”
“影子!“
“我的影子呢!怎么連你都沒有影子!是不是我們都是靈魂體,所以才沒有影子的“
“不,我們有影子的!雖然這是個只有靈魂體才能進入的世界。但是這里和我們曾經的世界沒有任何區別,同樣可以用皮膚感受這里的冷暖,也可以用眼睛看這里的每一個地方,甚至做你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我們和之前的世界沒有任何區別。“
“那我的影子去哪了?“
就好像在一個夜晚,荒無人煙的森林中,他恐懼的躲藏著,周圍有一只沒有血氣的手,孤零零的一只手。
那只手不停地拍打著的樹,被攪擾的烏鴉,憤怒的發出令人絕望的哀樂。
“或許那只手已經發現我了,他在故意捉弄我“躲在雜草堆下的他,牙齒止不住的顫抖,殊不知他的臉龐比那只沒有血色的手更加慘白。
緩緩地閉上了眼,恐懼早已摧毀了他的心理防線,手捂住耳朵,蜷縮起來。
“有沒有想過,其實影子也是一個獨立的生命?“
男人打破了他的恐懼。
“影子也是個生命?“
“不錯,當你有意識的時候,你會發現影子只不過是光照到你身上,那些被你用身體所阻擋產生的黑色圖案。無論當你行走還是坐立,只要你動一下,它都會跟著你做出同樣的動作,當然稍微會有點延遲。“
“那你的意識是當我沒有意識的時候,影子就是獨立的生命?“
“可以這樣認為,就好比你睡覺的時候,影子就會變成了主導意識。再說的通俗一點,你睡覺肯定要做夢吧,夢里面的那個人,雖然還是第一視角,但往往那個人不是你,況且你在夢中也做不了什么。人的肉體掌握了有意識的時間,而影子占據了沒有意識的那個時間。但無論如何,影子都不會脫離肉體。“
“如果照你這么說,當影子占據意識,它也能控制肉體“
“當然可以,就好比說的夢話之類,往往都是影子在作怪。“
“為什么要作怪?“
“可能影子比較頑皮,也許它們也不甘心只存活在夢中。“
“真沒想到,原來夢竟然是這樣的“
“影子是一個充滿想象力的魔術師“
男人轉頭看向不遠處,他也隨著男人的方向看去,有兩個影子,一個像男人,另一個像他。
“沒有人會喜歡束縛,影子也一樣“男人說
“影子不會脫離肉體嗎?“
“當然不會,只不過我們現在都是靈魂體,那就再也束縛不了影子了“
“那它還會回來嗎?“
“說不準,反正我的影子就不喜歡被束縛,我現在做夢都得看它的心情。“
“我覺得影子它很孤獨,至少當我們有肉體的時候,我們可以與人交流,但它不能。“
“不是很孤獨,是非常的孤獨,它除了不能和人交流之外,還得時時刻刻模仿你,不能出一絲差錯。“
“我以前未曾關注過它,它不像手指那樣的靈活,也不像心臟那樣離開了它的跳動就活不了。“
“但它確實是你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它還會回來嗎?“
“從來沒人會喜歡孤獨,影子也是如此“
天暗淡了下來,爐子里的柴火只發出零星的亮光,只要風再吹一下,就能輕易的熄滅,寒風愈發凌冽。
他走到了影子旁,影子停止了嬉戲,他躺到了地上和影子面對面。
“很高興認識你,我的“老鄰居“,很感謝你一直默默的陪伴在我的身邊,每時每刻模仿著我的動作。我是一個不稱職的鄰居,你陪伴了我這么久,我竟然以為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甚至當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居然都沒發現。我很想和你一起留在這里,這里有著另一個孤獨的影子,那樣你也就不再孤獨了。不過我得去見一個人,無論最后能不能見到。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留在這邊,當然如果你還愿意回到我身邊。“
影子沒有猶豫,張開了漆黑的雙手,緩緩地抱住了他。將他的頭放在了它的胸口。
爐中的柴火又亮堂了起來,男人咒聲罵道,天冷了,怎么不知道添柴火,好在最后逐漸暖和了起來。
淚水在他的眼角流出,滴到了影子身上,影子輕輕地擦拭著他的眼角,在亮光的微暗處,有幾滴黑色的圖案在地上顯現。
“你是怎么到這里的?“
“我曾認為所有的愛都是理所應當,其實不是,愛是有期限的。有些愛從不會無緣無故的降臨到我的身上,也不會一直等我到悔悟的一天。有一天我領悟到了,可惜一切都太遲了。“
“當我的靈魂脫離肉體,我看到了那些生前視而不見的愛,原來我是如此的幸運。有個漁夫找到了我,我答應了他的條件,他也答應了我回到曾經的一天,很平常的一天,我曾每天都這樣過著。“
“晚上,漁夫載著我去了墳前,遲到的救贖,永遠都抹不平內心的遺憾。“
“終焉之人,若有愛,請務必不要讓他們等太久“
他點了點頭,意識開始模糊。趁著最后清醒的時間,他和男人告別,他的影子和男人的影子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