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章 不殺虜,何以顯壯士
放眼看去,角河堡主堡,以及其下的幾個火路墩,全都緊閉墩門,沒人敢出來截殺韃靼騎兵,任其自顧離去。
不說這些守衛堡壘,警戒之火路墩,哪怕西北,東北,最北正中的野戰兵營,兩道關墻守軍,也沒人出來。
呵呵,這就是明末啊,大明九邊鎮之延綏鎮。
呸!
李自敬朝地面吐了一口濃痰,說不出的難受,忽然,癱坐在地刑二,起身跑了上來,求李自敬將堡門鑰匙給他。
李自敬嘆了口氣,將鑰匙給了他。
刑二朝李自敬叩了一個頭,又飛快下樓,打開堡門,跌跌撞撞的跑到外面,一把抱住赤裸全身的妻子沈氏,嚎啕大哭。
總旗刑標大恐,急忙喊道:“你這找死粗漢,沒我命令擅自開堡門,不怕北虜騎兵去而復返,害了一墩人性命?”
李自敬冷冷看了他一眼,朝樓下走去,身后李自成劉宗敏劉芳亮皆魚貫而出。
常氏一鞭子抽在刑標身上,罵道:“貪生怕死,懦弱無能的廢物,刑胖子,老娘要跟你和離!”
“先吊上一夜,從明天起,你給老娘滾出銀川堡去!”
沈氏微弱的張開眼,費力抬起手臂,想撫摸著眼前熟悉的面龐,卻只敢停在半空。
她喃喃說道:“二哥,你咋才來啊......”
她眼神空洞,下身一片狼藉,血流了一地,說完這話,眼中就徹底沒了生機。
刑二嚎哭聲凄厲的滲人,手忙腳亂卻不知如何做起,只能眼睜睜看著懷里的妻子身體漸漸沒了溫度。
“俺對不起你,俺不是男人,俺害了你啊!——”
無定河不多的水,潺潺流動,微風起,掀起波瀾,像是在回應他的喊叫,李自敬幾人站在他身后,皆唏噓不已。
眾人開始清理百姓的尸體,堡內張成與石氏也出來幫忙,不多時,一個大坑挖好。
李自敬打死的哪個韃靼騎兵甲士,尸體被其他騎兵帶走了,兵器戰馬也都帶走了。
粗粗掩埋掉百姓的尸體,張成想張嘴讓刑二,將沈氏一起掩埋,但眼角瞥見李自敬的寒芒后,訥訥不敢言語。
任由刑二嚎啞嗓子,呆坐在沙地上。
半晌,刑二搖搖晃晃站起身來,回墩內拿起腰刀長槍,重新回到眾人前。
他來到李自敬面前,說道:“這鑰匙還你,剛才多謝了,你為俺婆姨殺了一個畜生,俺現在要去親手殺死一個,也算俺這個男人,替自家婆姨報仇!”
說完,邢二搖搖晃晃向北走去,沿著路上的馬蹄印追殺韃靼騎兵。
他要親手去替自家婆姨報仇!
李自敬亢聲說道:“北虜寇邊,年復一年,墩堡烽火,燃于馬蹄,我漢家男兒豈能眼睜睜看北虜侵我家園,毀我田地,殺我父老,辱我妻子?”
“男兒身帶吳鉤,不能保境安民,驅逐韃虜,要此身何用,要長刀何用?”
“今日,北虜又至,難道還像以往一樣,龜縮墩內,任由他肆意殺戮,志滿而歸?”
“誰敢與我同去殺虜?殺虜,不殺虜,何以顯壯士!——”
李自敬說完,回墩內牽馬而出,李自成與劉宗敏相互對視一眼,也都策馬跟在李自敬身后。
劉芳亮選了一匹白馬騎上,坐實了他白馬銀槍的名頭。
只是,大晚上騎白馬,如此騷包,不怕韃靼騎兵老遠看見?
四人相互對視,皆都豪邁一笑,此去殺敵,當馬革裹尸而還,也不枉堂堂漢家男兒之名。
總旗刑標見堡內戰力四人組皆去,頓時慌了,有心阻攔卻怕李自敬發橫,只能哎呦頭撞旗桿。
忽然,他眼睛一轉,心中沒了怒氣,這樣也好,如果李自敬三人,加上早去的刑二,真能斬首立功,自然少不了他的功勞。
如果他們無功而返,也沒關系,在這諸墩堡皆大門緊閉之際,獨銀川堡守軍外出截殺,豈不是倍顯銀川堡武勇,身為總旗堡長的他,也臉上有光,超其他墩堡甲長,堡長一截。
又則,若他們幾人截殺不成,死在外面也好,省的那個李自成回來禍害自家女兒。
反正,大明不缺人,墩堡不缺軍戶,他們死了,自有其他人頂替,流民最是樂意。
只見刑標干咳幾聲,說道:“好,賢侄兒一番話振聾發聵,為國殺賊,乃我漢家男兒本分,如若立功,我定然向上官如實稟報,為你們請功立賞。
當然,本總旗守堡有責,雖有心與你等同行,但卻不敢辜負上官所托,只能在堡內靜候各位佳音。”
他身后的張成忙接著說道:“整個堡內只余堡長一人,未免太過單薄,眼下各處情形不明,俺便留在堡內與堡長一起守衛好了。”
此言一出,堡內各人皆不屑的看著他,他的妻子石氏也是失望的看了他一眼。
老娘這是找了個什么東西,一點血性都沒有,連刑二都遠不如矣,要是今日換作我在堡外,不知他會不會傷心難過。
石氏呸了張成一口,轉頭墩內走去,原地徒留張成,不敢抬頭。
還有站在角落里的高杰,聽聞石氏罵張成,臉上青紅交加,刺耳的很,看著李自敬四人騎馬離去,想要跟著一起,卻始終沒有勇氣上馬。
他做賊一般的偷瞄了一下四人遠去的背影,眼中閃過羞愧與懊惱。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自己跟幾人便不再同道。
四人策馬,不多時便追上刑二。
刑二見李自敬四人與之同行,嘴巴開闔幾下,心下感動,訥訥說不出話來。
“刑二,你這廝,之前俺還看不起你,覺得你妻沈氏所嫁非人,現在看來,你刑二,還算是個爺們。”
劉宗敏大大咧咧說道,大巴掌拍著刑二的肩膀,李自成急忙喝止,劉宗敏打慣了鐵,膂力驚人,若再有幾下,刑二還沒報仇,就要死于自己人之手。
李自敬忽然側耳聽了一下,目光帶著驚奇,朝后方看去,只見煙塵起處,一人策馬追趕而來。
馬上騎士,身穿紅色鴛鴦戰襖,外罩銅釘半身皮甲,頭戴紅色軍笠,手拿五尺六角鐵鞭。
待人走近,李自敬定睛一看,來人正是刑花喜。
“你們去殺賊,怎能不帶著俺?黃來哥,你我夫妻一體,當同生共死。
況且,適才在堡外,沒趁手兵器,被韃靼賊子一頓好耍,還連累母親受傷,妾身心中憋氣,非要殺上幾個出出惡氣!”